第8章 行香子

林柔同母亲出了大内，在马车里立刻活蹦，她看着圣人可亲，可天家威严在那里，她可不敢靠近，一言一行便是规矩。如今回了自己的地盘，便又可肆意。

        林大娘子看着自己的孩儿，想着这小丫头竟也要到了要称一句柔娘子的时候。今日各家的大娘子明里暗里的打探，不过为着婚嫁之事。

        林柔的婚嫁便是京中贵女里，头等的难事。

        可为母者，自是希望孩儿能喜乐，后宅里的争斗有时也如朝堂一般难走，像林柔这般的性子，便是难走的很。

        林氏在厉害如何护得了出嫁的女儿呢。

        可入皇家那便是难上加难的事，且不说林氏为外戚的威胁，就林宴这官位都得被再三盘剥吧。

        林柔看不懂母亲的烦忧，还说着甘宁宫里那块糕点的精细美味，举手之间，腕上的玉镯轻触发出叮当声响。

        忽然不在乎诰命之位，不在想士族之争，即使林氏退回宁德，她的女儿都得这般安乐一生。

        内宅里的日子，还是会框住人的视线，把一切想得都如这一亩三分地一般的简单。

        此刻没有人能想到机遇与姻缘的关联，也没有人会觉得婚嫁是件易事。

        林柔对此不烦也不愁因为她不同很多闺中女子，她不把自己的一生框在此。姻缘与她而言宛如天上月，时时有人提及可对她来说却又是遥远不可及的。

        外头传言的太子也好，或者是裴煜，她都没想过要嫁。近来觉得不同的谢筠也只是少女怀春的欢喜。

        林柔并不觉得此刻嫁得好这一辈子就能得个好，世上只道女子须得遵德行，以父、夫、子为天，一辈子困在内宅里，夫妻相敬便算好。可她是林柔，曾许诺要为李佑保江山守边郡的。

        女子为将者寥寥可也并非无，如今的潼关就是由鲁国长公主与驸马同守，这个地方关系着永兴与盛京，长公主当年百战百胜才能让盛京没有后顾之忧。

        林柔敬佩永兴的许氏也敬仰着长公主的英姿，年年潼关回京里她都会偷偷去外城一睹长公主打马入京的模样。

        那一身盔甲和一把长戟让人远远看着就知道长公主回来了。

        盛京里很少有人能说得清那一年的故事，明明白白的知晓为何长公主会去潼关的，大家只是夸耀着，感叹女子并非不如男，而后再道一句可惜了驸马的才学。

        长公主一侧的驸马爷也并非一般人，当年也为探花入了翰林院又愿为长公主辞官，从文臣一路到武将，盛京常言长公主守着潼关而驸马爷那是守着长公主。

        一段传唱至今的佳话。

        林柔笑着挽着母亲的手，并不在此刻同母亲讲她的抱负，想着等有一日她有这个资格了，母亲自能知晓。

        她撒着娇，说着这个年纪会说的话：“母亲，我夫君便得我自己去择。不求权柄，不求钱财。”

        “怎得，我们家的小丫头心里也有欢喜的人不成。”大夫人笑着同女儿说笑。

        而林柔的心里还真出现这么一个名字，那几幕不长的画面。

        嫁给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会得个好吗？会平了她的心愿同她一道吗？

        林柔不知道，可此刻的未知便是好的，她可以往最如愿的方向想。可以不懂“世上安得双全法”。

        车马慢慢行着回到林府里，母女俩看着还如一早同出时一样。内里变与不变便只有自己知晓。

        林柔入内朝的消息很快在盛京里传遍了，想攀附林氏的人本就多，从前林大娘子一概以林柔年幼推辞着，如今这些局也难推了。

        张氏是林柔外家，不同林氏的简单，张氏后院极乱，故而大娘子也不怎么带着林柔同母家往来。

        近来外头传言，官家看中张氏二爷，要提张毅的官。

        不论这个人去到哪个位置，对于林柔来说都是不好的。

        林氏到了今日地位，再有一个张氏出来，林柔的婚事就难上加难了。

        官家这样的意思就像在替太子择妃，要选一个有外力相助的才好扶持着因体弱多被朝堂诟病的李佑。

        林大娘子忧心，拿着一沓帖子就打算先带着林柔回母家。

        张府今日热闹，从辰时起就车马不断。

        张大娘子一早就在外头等着，看着林府的车马，立马让身旁的女使去带自己的女儿先行出来。

        林柔下了马车，同舅母行礼，就被一旁的张璇拉着。

        “妹妹可算来了，今日府里热闹，盛京里的贵女来了许多都等着你呢。”张璇为人活泼，对人多是笑脸。

        林柔便也笑着，可走的并不情愿。她很少参加这样的宴席，不喜欢比试诗词和斗茗，也不明白这里输与赢有何高兴与不悦的。

        一方小小庭院里，来来回回这几个人说这几句话，说不腻她都要听腻了。

        张璇把人带到自己阁里，贵女见着林柔来了，都起身相迎，围到林柔身边。

        都不是小孩，谁心里不跟明镜一样，想同林氏交好同林柔交好的。

        由张璇介绍着，林柔一一见过。什么钟氏妹妹，刘氏姐姐的，往日可能也有几面之缘，但今日一见还是觉得面生。

        贵女们也都打量着这位林氏嫡女，想瞧瞧这人有何等本事。

        林柔今日特意穿了藕色的三裥裙和一件鹅黄的褙子，不出彩不出错。头上就简单一个发髻带着一支鎏金多宝簪。手头上也就随意拿一把缂丝双面扇。

        人都入了席面，女使拿着杯盏进来依次排开。

        张家好面，连杯盏上都粘着金粉，张璇的那个更是在外沿镶了圈彩，看着还算夺目。

        姑娘们入了席就话也开始谈开来，这里的人有张璇熟的也有不熟的，林柔就更不必说，有的有点印象，有的就觉得全然没有见过。

        一开始姑娘们还聊着城西铺子里新上的圆子，林柔偶尔也能聊上两句，而后说到各自的扇面说着近来流行的妆面。

        林柔无聊的转着扇坠，听着姑娘们笑着又把话题放到近来科考。

        “林家哥哥不是中了榜眼。”此话一出，众人都静了。

        说话的人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被众人看着都林柔也不明白这些人要看到自己有何反应。

        林柔只放下扇面端起茶盏点头说着：“是。”

        众人看不出林柔的情绪，只能扯开去。

        “榜眼也是高中，同榜首一般无二。”立马有人解围说着话。

        林柔依旧笑着，听着话题又来到榜首谢筠身上。

        刘小娘子摇着扇，忙说着：“我凑巧见过状元郎一面，果真是“皎如玉树临风前”，看着便是风姿卓越。”

        林柔听着这话回想着谢筠想着用这句话来形容人也算贴。谢筠的风姿来盛京里便是独一份的特别。

        “当真呀。”张璇附和着。

        贵女们多在深闺，也好奇外头传着的人，好奇这位了不得的状元郎。

        “可谢氏总归门第不够，往后入仕来也不知可否成一番功名。”刘小娘子继续说着，在家也常听父兄提起，在聪慧的人总归是被林氏压着。今日林柔在这话就不便提起。

        “璇姐儿，说了好一会话，怎么温着茶水还没开吗？”钟氏的姐儿打趣着人。

        张璇一听大笑着立马让人来撤席，把斗茗的茶具都带上来。

        林柔便知道逃不过。要是能同这些姐姐妹妹们比箭她必能拔得头筹，可看着这群娇滴滴的姑娘，想来是不愿同她站到日头下去射靶子的。

        女使摆好器具，还在桌案上，摆放早起采来的花，看着就雅致。

        木勺舀出定量的茶末，杯中注入沸水，同时用茶筅搅动着，快速调和茶末。茶筅搅动的轻重缓急不同造就出汤的不一。

        风一整，吹起茶香弥漫。一院子的美景，映照着春末的华丽。

        林柔搅动半日，偶尔不耐烦的看左看右，好在林大娘子亲手教的本事没有断，林柔的茶汤白也算出的漂亮。

        众人看了都夸着：“妹妹小小年纪，这般手艺真是了得。”

        林柔便笑着也不自谦不推脱但也不全然应下。

        这一场下来，众人回府大多同母亲说着林柔的不动声色和了得，感叹一句林氏的女儿自是教养的好，只是难以靠近。

        回府的马车上，林柔就靠着自己母亲，直呼累。

        “这就累了，往后许了人家，不得和弟弟妹妹相处，妯娌之间多的是事情，你可如何是好呢？”林大娘子轻拍着林柔的手，有些后悔让林柔知晓这些迟了。

        林柔脑子里自有答案，立马起身认真的同母亲说着：“那我便嫁到无弟妹无妯娌的人家里。”

        林大娘子听着这话也笑着，直戳林柔脑袋说着：“那个姑娘像你这般说着自己婚事的，也不知害臊。”

        可静下来，大娘子也觉得这样的家庭也好，不用高门显贵，没有那么多端着的规矩，嫁一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林大娘子也想着自己当姑娘的时候，可没林柔这般多的心思，只想着父母之命，还好林宴是位良人，林氏宗族也没外头想的那般复杂，能平淡的过着日子得儿得女的过完半生。

        她抚着林柔的发，想着还有几年可以谋划，也不急于这一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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