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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仆妇们把张怀月送到西院,便有后院伺候的下人接手,将她迎入院中。

        穿过月洞门,站在庭院里举目四望,张怀月发现这里与她当日离开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亭台俨然,阶柳庭花,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依旧停留在旧日的时光里。

        推开她以往居住的东厢屋门,她曾用过的器物家什也都还整整齐齐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似乎经过了认真地打扫,所有东西都一尘不染,整洁如新。

        唯一有些变化的,是墙角多出了一个檀木衣架,架上挂满了华贵精致的衣裙,原先的妆台也换做了一色的全新檀木质地,上面摆了几只精美的首饰匣子,张怀月掀开看了看,金银玉器,琳琅满目。

        她沉默地看着屋内的陈设,手指拂过妆台上的明镜和妆奁,心中并无多少波动。

        有所予必有所图,花费如此精力拉拢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老爷和太太想让她做的只怕也不是什么易事。

        “阿月……”

        正在此时,一个依旧恍如昨日一般的轻柔女声在张怀月的身后响起。

        她遽然回头,便见到那个熟悉的单薄身影正倚门而立,一双澄澈水眸隐含激动地望向自己。

        “姨娘。”

        张怀月注视着许久未见的生母,一时有些恍惚,许久才干巴巴吐出一句,“姨娘这几年身体好吗?”。

        “好,都好,老爷太太都很照顾……你呢,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学业辛不辛苦?”

        “还好,不辛苦。”

        分明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但在这久别重逢的时刻,两人却显得分外陌生,便是叙起别情来也是磕磕巴巴的,还不如老爷太太的那一番唱作来得热络。

        几句味同嚼蜡的问候讲完,再找不到继续的话题,四目相对,尽是局促。

        曹姨娘小心翼翼打量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大女儿,搜肠刮肚地道,“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都这么大了……老爷太太说的是有道理的,你这么一个人在外头漂泊着,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总是叫人担心……”

        张怀月只是沉默听着,并不打断。

        直到曹姨娘终于终于呐呐地停下自说自话,张怀月才突然平静地直截了当道:“老爷太太这次让我回来,是已经给我找好了人家?是哪家?”

        曹姨娘没料到这个女儿留洋几年后,竟比以往变得还要破格,毫不避讳地就谈及自己的婚嫁,惊得张大了眼睛,她吭吭哧哧的,“这,这,……这怎好随便打听的?”

        “是哪一家?”张怀月不想跟她磨嘴皮子,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曹姨娘挪开视线,想要避开女儿过分清冷的眼睛。

        “听说,是江上一个什么码头关卡的守备军团长官,据说手眼通天的极有能耐,在日本人面前也很能说得上话。年纪也不大,三十多岁,原配已经不在了,你过去了也不会吃苦……”

        张怀月牙关紧了紧,打断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曹姨娘迟疑片刻,觑了一眼张怀月的脸色,见她仍牢牢盯着自己,又垂下眼睛,半晌期期艾艾地道,“七夕前的时候,我在上房里伺候,听见老爷跟二老爷,三老爷他们谈话,中间有说起过……说是本来想把思雨那丫头送去的,但老爷讲,那位长官嫌弃思雨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这事就没成。”

        她语气停顿一会,才又接着道:“我就琢磨着,老爷这么讲……是不是有要把你接回来的意思。”

        “所以,”张怀月攥紧拳头,声音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你早就知道老爷在做什么打算,但你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通知我一声。”

        曹姨娘的视线左右游移,嘴唇嗫嚅了两下但却始终未发一言。

        张怀月凝视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失望。

        她其实从未指望过曹姨娘与她的母女之情能够战胜她刻入骨髓的奴性,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即使是面对这样事关她终生的决定,曹姨娘也依然没有办法鼓起哪怕一点点保护自己孩子的勇气。

        “够了,你走吧。”张怀月用力闭了闭眼,转头不再看她。

        “阿月,我,我这也是为你好啊!”曹姨娘见她要赶自己,终于慌张起来,急声为自己辩解,“你一个姑娘家的常年在外头漂泊,这要是耽搁了年华,只会误了你自己的终身幸福啊……”

        “我说够了!我让你走!”张怀月不想再听她那些话,一指门口厉声下逐客令。

        她陡然提高的音量,终于惊得曹姨娘住了嘴,她望着女儿冰冷决绝的神情,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没能再吐出多余的话来。

        她垂头丧气地后退了两步,想离开却又犹豫着停下脚步,最后,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帕子包起的小包轻轻放在门边的斗柜上,道:“这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一点体己,分了两份,一份给了念辰,这份是留给你的。”

        说完,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间,然而,见张怀月始终背着身不肯回头,终还是神情黯然地走了。

        听到脚步声消失,张怀月几步走到门口,‘砰’的一声用力地甩上房门,顺手操起斗柜上的布包狠狠地掷在了地上,里面紧紧包裹着的一叠钞票还有金镯,耳环之类的首饰,霎时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她紧紧咬着唇,努力要将涌上鼻头的酸意狠狠堵回去,不想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软弱。然而心中的委屈与怨怼却如同潮水一般,将她完全淹没,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仆妇们点亮了院子里的电灯,昏黄的光线隐隐绰绰地照进了屋里。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张怀月终于翻了个身,仅仅只是残余了一点红肿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终于平静下来一点的脑子里转着心事。

        两年前,二哥张瑞琪结束学业预备回国时,张怀月曾在饯别宴上借口参加中华留学生集会听来消息隐晦地提醒张瑞琪。两人谈及如今日本人据守东北,对华夏大地虎视眈眈,中日之间迟早必有一战。春陵县临近华东,又位居要冲,若家族不早做打算,将来战事一起,家族百年基业只怕是安危难料。

        二哥张瑞琪是未来的家族继承人,亦是张家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子弟,他的师长故旧不比起张怀月的少,对国内局势亦是早有判断,也同样认为国内形势严峻,不容乐观。

        听了张怀月的忧虑,他便安慰道,回国后会尽力劝说张大老爷及家族尽早转移或是收敛生意,虽免不了伤筋动骨,却也好过沦落战火,朝不保夕。

        二哥动身回国后,张怀月也曾料想过事情恐怕不会容易。

        张家家大业大,人口众多,这种重大决议只怕是意见难调。更何况人离乡贱,家族在春陵县百年经营,积攒下来偌大的家业,又哪是能够轻易舍下的。

        但她本想着,即便二哥不能说服大老爷和族老们举家迁徙,但最起码也能让他们提前有所准备。哪怕拖延到战事燃起,张家自有货船,到时顶多是损失得多一点,在这乱世,能保全性命也能算作是幸事了。

        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张家众多掌权人的一番讨论,最终的结论竟然是推出一个姑娘借机抱日本人的大腿?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等到中日大战全面开启,国土沦丧,这些穷凶极恶的强盗又岂会因为这点面子情,就放着到手的肥羊不宰?张家有财无权,正是上好的肥肉,哪个会不想来啃上一口?

        可泄过满腹的怨气,张怀月又旋即苦笑,老爷和族老们哪个不比她聪明,又怎会看不透其中的关窍,之所以心存侥幸,说到底不过就是财帛动人心罢了,“贪婪”这一关自古又有几人能轻松跨过呢?

        她长长吐了口气,用力甩开这些于此时处境完全无益的思绪。她而今唯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才能脱离桎梏,并且这一次,是要彻底逃出家族的掌控,她决不会容忍张家人把自己如同一件物品般赠送出去谋求利益,尤其对象还是一个汉奸。

        张怀月皱着眉瞪着天花板思索良久,模糊的计划慢慢成型,直至天色完全黑沉下来,视野彻底模糊,她才终于抛开所有念头,饭也不吃,蹬掉鞋子钻进被窝,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个自称杏儿的脸生丫头端水进来,服侍着张怀月洗漱。

        把拧好的热巾子递给张怀月时,满脸堆笑地道:“昨晚上来请姑娘吃饭,却没成想姑娘怎么也叫不醒,现在只怕是饿坏了吧?”

        张怀月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可不是,坐了一个多月的船,吃不好又睡不好,昨晚实在太累竟不小心就睡着了,我现在饿得都能吃三大碗白米饭,你赶紧让厨房摆早饭,我可得好好地大吃一顿!”

        杏儿笑嘻嘻地行了个礼,伶俐地道,“这就去给您准备,保证您爱吃多少有多少!”

        不一会功夫,便有身材健壮的仆妇跟在杏儿身后,在西厢的起居室里摆了满满一桌菜,金黄酥脆的糯米糍糕,精巧可人的小笼汤包,美味鲜香的鸡丝汤面,甚至还有西式的面包火腿和牛奶。

        张怀月也的确是饿了,满桌食物看得她食指大动,立即便坐下来大快朵颐。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正宗的中式饮食了,连连下箸,不一会儿便吃得鼻尖冒汗,肚腹鼓胀。

        直到真的再也吃不下了,张怀月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

        吃饱了饭,张怀月借口要给老师写信,把丫头仆妇们全都赶了出去,关上房门后坐在妆凳上陷入了沉思。

        还在上沪港时,大哥张瑞祥走开的那一小会功夫,张怀月和陈江平单独站在一处,看着远处忙碌的人潮,陈江平简短地道,“三小姐,张家内内外外总会有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风吹草动,陈某虽有家小牵累不得自由,可你却还有大把的时间。”

        这句别有深意的解释,亦是陈江平的提醒。四年的半师之谊虽不能让他冒着被牵累的风险放她一马,但提点一句的事情却不费什么工夫。

        张怀月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明白对方是在告诫自己不可轻举妄动而是要静待时机。机会只有一次,想要获得自由,她唯有竭尽所能地付诸耐心。

        之后的几天里,张怀月一直都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在庭院里散散步以外,其他时间便一直待在房间里读书写字,从未踏出过西院半步。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大都沉默寡言,只除了那个叫杏儿的丫头偶尔会过来和她聊聊天,一整天下来,她几乎找不到什么与人交流的机会。

        于是,没过几天,这两人便有说有笑,好得跟多年的主仆一般。

        这天上午,杏儿又照例与往常一般过来给她送早饭外带收拾房间,张怀月一边喝着茶消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

        “这些日子外头可热闹,到处张灯结彩的,街上也多了好些摊贩,简直就像是满城的人都挤到街上来了。”杏儿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兴致勃勃地念叨着。

        “是吗,”张怀月翻着手上的话本,漫不经心地答道,“灯节就在这几天了吧,往年这个时候街上都热闹得紧,大街小巷挂满彩灯,也不知今年还是不是一样的好看。”

        杏儿眼珠转了转,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计,“姑娘想去看?那要不我们和太太说说,也出去凑凑热闹?”

        “方便吗?”张怀月放下手上的书,皱着眉问,“这段日子家里不是一直都在忙着宴客的事情?”

        年关未过,张府里各种宴席层出不穷,即便张怀月足不出户的都能时常听到些动静。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杏儿笑眯眯的,“宴客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姑娘只管好吃好玩,把日子过顺心了才是。”

        张怀月想了想,也高兴起来,“那行,那你去跟太太说说,我们今天就去,下个馆子听听戏,再去街上买点好吃的好玩的。”

        “哎,都听姑娘的!”杏儿立即笑嘻嘻地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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