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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明硕


大魏朝的储君大名周曦,生于熙正二十年,比钟筠略长几岁。

        宣化帝夜里常宿在勤政殿的偏殿,后宫清冷,子嗣并不兴盛。周曦不是长子,头顶有个十分贤明的兄长,那是宣化帝的嫡长子,熙正年间的第一个储君。因此周曦最开始不是照着接班人的标准养的——但也没养成个废物——宣化帝在这方面很有自己的考量,讲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储君只能有一个,余下的合该对东宫鼎力相助。这道理谁都懂。

        周曦不算皇家早慧的子弟,熙正二十九年时他一朝入主东宫,一边有点高兴,一边又十分的迷茫。没过几日,宣化帝来到东宫,手里牵着一个冰雕玉砌的奶娃,身后跟着个穿素色宽袍的好看叔叔。

        “明硕,阿爹给你找了个先生,还给你找了个玩伴。”

        钟筠和秦度坐在屋里喝茶时,周曦正在和幕僚对弈,执起白子时接到了侯爷和世子回京的消息。幕僚跟他久,见到殿下拆信时那个表情就很有眼色地告退了。

        屏退左右之后周曦放空了许久。当年他还很小,朱雀门外送别兄长,此后的十七年,那个人已经成为满朝文武提也不能提的禁语。

        他今年二十有六,已经做了十七年储君。

        及冠之后他常在夜深人静时回首来路,那条路的开端上父皇最后一次对他自称阿爹,自此之后君臣凌驾在父子之上,他站在丹墀之下,已经看不清父皇的面目。

        大约他能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给他最好的先生和朋友。

        门扉叫人轻轻叩响,周曦回了神去打开门,是太子妃褚氏打着灯给他送酒酿圆子来做宵夜。夫妻两个成婚多年,虽无所出,但感情甚笃。

        “知白,”他握住妻子的手把人往屋里带,唤的是对方的闺字,“外面这样冷。这些小事吩咐厨房一声就是,怎么亲自来了?”

        侍女把食盒放在桌案上就自觉退出去关了门。太子妃大家出身,姓褚——当朝太史令也姓褚——姿态娴婉,跪坐端庄,她把食盒揭开,碗筷推到周曦眼前,酒酿圆子胖滚滚的,她笑起来,面上梨涡隐现,“夫君请用吧。”

        星辰皓月,是个良夜。

        第二日一早钟筠立在东宫阶前等小厮通传,等了片刻却见周曦自己牵着两匹马出来了,不由问道,“殿下这是?”

        周曦道,“今日天气和暖,去城外跑马。你来得正好,一起吧?”

        平南侯府新封,为着避嫌,两人私下来往不多,这还是年后头一回。

        钟筠应了,上去接过缰绳牵着。京中不好跑马,容易惊扰百姓,他们又不赶时间,索性骑着马慢慢往城外溜。他落后周曦半个身位,道,“殿下今日好兴致。”

        “二月的紧要事是植桑麻,今年的雨来得不易。如今一应事项都已安排妥当,我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父皇今日也高兴。”周曦颔首,“说起来,我今日早朝见着先生,看他面色果真好了许多,山中到底清静,养人吧?”

        钟筠也笑,“多劳殿下挂怀。家父确实已经好多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事师之犹事父也。挂怀先生是应该的。”周曦宽慰他,“晏宁,先生的病你也不要太忧心。吉人有天相。”

        周曦是随口那么一说,钟筠面上依旧是那个温和的笑意,手上扯着的缰绳却紧了一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事师之犹事父也。”这话别人能说,储君却不能。储君只能有一个爹,那叫天子。

        可他也不好直言指出——周曦性格温和敏感,很讲情义,听不得重话的。他爹钟遂年少时就做过宣化帝的伴读,宣化帝即位后他一路从礼部做到左相,再做太子太师,如今又封了侯。

        钟氏与周氏的位份不能越,情分也不能坏。

        “太子殿下可别打趣我们父子俩了吧?”他抬出一个笑,拱手向周曦告饶,“我爹当年在家恨我不成器,三天两头要请家法,满院子追着我恨不得把戒尺打折。钟氏养我一个能帮长辈活动筋骨,再来一个怕要吃不消哇。”

        周曦知道这事,跟着也笑。把话茬揭过去了。

        要是换个人听见这话,大概要回一句,“世子说笑了。”

        这还真不是说笑。

        如今璟都人人传钟府的公子克己守礼,言行都是端方君子的典范,那都是叫他爹打出来的。虽说周曦幼时一直觉得自己稍年长,但到底是小孩子,玩心重。他入主东宫时不过九岁,钟筠伴读时八岁顶天了——这还是因为钟晏宁生在腊月,得虚两岁。

        两个人在先生——也就是钟遂跟前——规规矩矩念书,念完了就敢做混世魔王。上树打果子、爬墙、弹弓打鸟、钓鱼、斗蟋蟀,不一而足。

        笑话,太子殿下千金之躯,除了皇帝老儿亲至,谁敢管教?钟筠就是那时候明白伴读是干什么的——替太子殿下挨罚。他爹罚他就罚得很不含糊。

        再大一点,殿下开始听政,两个人也不太打鸟钓鱼了,开始打马吃酒。钟筠早慧,知道吃花酒是有损颜面,吃狐朋狗友的酒是结党营私,在那漫长的几年里学会了藏锋守拙。

        太子摄政,又过几年,就操办了亲事。此后彻底收了心。

        这些年朝中盛传太子贤明,钟筠却一直没有入仕。璟都里世家新贵换得比春笋的茬还快,想要结交钟氏的数不胜数。钟氏不是山中客,钟筠偶尔看心情和人吃吃酒,说的话又只到场面为止,对谁都客客气气,其实滑溜得像泥鳅。拿不住。

        钟氏的公子吃酒,但看着也不像是爱吃酒,更像是场面酒,没人见他醉过。公子吃什么酒,那就更没人知道了。公子和谁吃酒,也不一定,除了秦度以外没个定数。秦度和钟筠的交情不一般,可那是位笑面活阎王,谁敢惹他叫他递话?

        给钱?钟府不缺那个。美人?他还不近女色——男色也不近——就是去明月楼吃酒叫魁首海棠侍酒他也是客客气气,比柳下惠还坐怀不乱。

        至于别的,南胡那样名贵的香炉,少府监也至多讨一句“风雅”的客套话。

        “一晃眼这么些年了。”周曦感叹,“晏宁啊,都说成家立业。你也及冠有段日子了,还不娶妻,也不入仕吗?大魏的栋梁,不该埋没。”

        钟筠就笑道,“殿下说笑了,我算什么栋梁?我一生没有大志,只愿家宅和睦,父亲康健。”

        平南侯府如今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言官时刻盯着,谁要和钟氏交好,都要明白分寸。

        分寸最难掌握。

        急流勇退,但也不能退得太过。退得太过就刻意了。所以侯爷抱了病,世子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闲云野鹤。

        入仕却是另一回事。父亲抱病,儿子立即顶上,这怎么能让人不多想?

        宣化帝要朝野清明,最忌这个,碰不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除了后宫,属平南侯府最明白。

        钟筠握着缰绳,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周曦聊天。但他心思分出一半,在周曦身后微不可查地压下眉心:殿下今日兴致虽好,说的话却不太像话他在焦躁什么?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城外。

        钟筠不急着问,陪着周曦打马过了一片林子,在河畔饮马。周曦到底不精此道,只是一时兴起来散个心。他停下时淌着汗,面色红,心跳得很起劲。

        钟筠从袖袋里摸出自己的帕子递出去,周曦笑了一笑接过。他自己大汗淋漓,却见钟筠只是零星浮起薄汗,不由有点羡慕,“到底是这些年太怠惰,疏于练习。”

        钟筠宽慰他,“我是个闲人,天天跑马也是行的。殿下如今政务繁忙,抽不出空也是情理之中。”

        周曦觉得他说得对,又觉得自己有点废物,忍不住道,“听闻皇祖父和父皇当年都是马上皇帝,晏宁你们一家就更别提了。咱们俩一道长大,如今你也见识过南胡的疆场,我却只会纸上谈兵。”

        “这说明天下承平,是好事。何况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贵为储君,怎么能亲自涉险?”钟筠含笑道,“要是还要殿下亲自提刀上战场,那还要我们干什么呢?”

        这日天气晴好,立在此处隐约看得见对岸的抱岫山。一朵云悠悠地从头顶飘过去,眼前暗了一会儿,又亮起来。

        周曦沉默了一瞬,意识到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又抹不开脸去圆——向来都是别人讨他欢心的。他正寻思,又听钟筠笑道,“如今南胡归顺,四海安宁。殿下是要做盛世君的人,不必忧心那个。”

        周曦听了他的话,点头。

        想了一会儿又道,“可兵马管理和开支也是要事,我没有亲身经历过,怎么能真的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十二卫各司其职,兵部的洪尚书虽然为人粗枝大叶一些,正事却很不苟。”钟筠就道,“陛下不能把军权立刻放给殿下,为的什么殿下也明白,可陛下没不准您参与军政。礼贤下士,知人善用,还有什么可忧心呢?”

        周曦不是真的蠢笨,只是今日有些心神不宁。

        他慢慢摸着马身,终究停了试探,“晏宁,不知为何,我最近总是觉得不对劲。”

        钟筠早料到他有话要说,也不意外,就等着他继续说。

        “我总觉得璟都有事要发生。说不清。”周曦低头又思索了一会儿,对钟筠说,“晏宁,此事我只能同你说……总不至于是西南又要异动吧?”

        钟筠抿唇,他倒是正在查,但此事事关重大,如今暂且不好拿到明面上说。于是他试探着问,“殿下是……遇见什么怪事?还是梦见什么东西了?”

        “那倒没有,只是感觉。”周曦摇头,“我觉着该叫人卜一卦。”

        殿下的灵脉,也是惠常大师亲自探的,天生比别人敏锐些。他能有些感觉,倒也不奇怪。钟筠直觉知道此事该留意谁,只是宽慰他。

        周曦是特意出来撒野散心的,有钟筠作陪,他没那么多顾忌,两人跑得远,日暮时分才返回城中。

        回程走的是苍堤,桑乾河映着似血残阳,有粼粼波光。周曦面有倦色,但看得出郁结稍解,正自顾自沉默。钟筠依旧落后半个身位跟着,单手持缰,另一只手拈着袖中的东西,朝着河畔的明月楼看了一眼。

        世子从苍堤打马,即便沉着眉眼也还是招人。海棠倚在半开的窗子前,看了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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