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仙魔大战（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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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晓醒来时，夏月正对着镜子梳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她的后肩。

        仙门女子的发饰简单，往往一根簪子把长发高高盘起来，盘起来便几乎不会散开。夏家多出女修，有个规矩，师父在女子筑基时亲手为徒儿盘发，发簪唯有与道侣肌肤相亲之时，才能取下。

        夏月听见背后有声，没有转身，“师兄，你醒了啊？”

        “师妹……你……”楚晓本以为必死无疑，但胸口的伤却是好了，连个疤也没留。

        他与夏月一起多年，知夏月虽精通医修之学，却没这般起死回生的能耐。

        “是若琊王，”夏月依旧没有回头，“是他出手，救了你的性命。”

        楚晓抬头，若琊王躺在树杈上，对着酒葫芦喝酒，竟还与他笑了笑。

        救命之恩既已欠下，也没必要再把命还回去，他也不觉的若琊王是善类。

        若琊王没等他问，就说，“救你的人情，你师妹已经帮你还了。”

        楚晓心一沉，夏月迟迟没回头看他一眼，换做旁时，师妹如何这般不担心自己的死活？

        他飞身几步，绕过夏月，见夏月略有苍白的熟悉的脸，与眉心那颗堕仙之印。

        堕转！这就是师妹为他付出的代价吗？

        太虚气盛，毫不犹豫的劈向树杈上的若琊王，“你竟逼师妹堕转！我绝不饶你！”

        若琊王扯了扯嘴角，他心情极好，不想打架，但太虚剑势不可小觑，他不得不轻身飞上旁边更高的树。

        “师兄，住手！”夏月的清秋锁，缠上太虚剑锋。

        “师妹……”

        “他没有逼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夏月挡在师兄剑前，“你无需为我不平，是我明知堕转而为之。”

        “为了我……都是为了救我……”

        夏月收了武器，“师兄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岂能不管师兄的死活？”

        “我们回去，回明月界，去玫山……”

        “在玫山地宫发疯发狂，死的无声无息吗？”夏月道，“师兄，我不想这个样子。我想跟若琊王去魔域，他答应我，会教我保持神智的方法。”

        “我不准，”楚晓用太虚指着树杈上望向他们的若琊王，“谁知他是什么心思？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魔域堕仙之主！我们去找隋御，他潜心研究堕仙堕转多年，说不定知道怎么让你变回来。”

        若琊王打了个哈欠，十分不屑道，“变回来？做梦呢。”

        “你闭嘴！”

        “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楚晓想说，他才不稀罕，若不是师妹为他堕转如此，他恨不能立刻自尽把命还回去。

        “够了，”夏月止住两人的争吵。

        她在下定决心堕转之时，便已了然自己的归宿，她抱住楚晓，踮起脚尖，深深的吻下去。

        她们结伴同游凡世多少岁月，发乎情止乎礼，从没这般亲近过。

        “师兄，我对你不住。我与若琊王已有肌肤之亲。”夏月这一吻，便是永别。

        她生在长河界，出师天问阁，自知仙门不可能接纳任何堕仙，即使是她，即使她还有正常的神识。又何苦，让师兄为了护她，与仙门决裂？

        楚晓的拳头紧紧的攥着，唇间的吻一瞬即逝，这是师妹的决心，他再也留不住心爱的师妹了。

        “你随他去，我不放心，”最终，他只道出这一句。

        夏月道，“我与师兄有话说，若琊王，你可回避一会儿？”

        若琊王跳下树枝，“我去找酒喝，你若想跟我，便在日落之前到镇上最大的酒楼寻我，若是想跟他回玫山那个鬼地宫，死了疯了，再不关我的事。”

        若琊王走后，夏月拿出古玉道，“师兄，这是降冥大魔，已被我们封印，我想带它到魔域深处埋了，再无人能找到，省的它再被有心人利用。”

        楚晓点头，他醒来经历变故，完全忘接了他与师妹最初是为封印降冥而来。

        夏月把长发挽起，又恢复了从前修士的模样，只是额前的堕仙印记刺眼，她不知此去，还能不能再见到师兄。

        她的目光注视着魔域的方向，那里是仙门都不知尽头的茫茫土地，人族祖先曾经从那里迁徙入凡世。

        夏月道，“我随若琊王走，是经过深思熟虑。四界仙门畏惧堕仙，我一直不理解，同样的修炼，为何非要遵循同样的法门。堕仙不可怕，不是所有的堕仙都会失去神智，也不是所有的堕仙，都要被关进玫山地宫，失去自由，终成疯魔。”

        “你始终介意你兄长的事故。”

        “堕仙与我们，是同类，只是他们过于强大，我们畏惧他们不可控制的力量，所以才要在那股力量没有形成的时候，赶尽杀绝。我时常想，如果堕仙的力量，成为可以控制的力量，那堕转，可以说是寻仙一道的偌大突破，修炼可更上一层。”

        师妹要以身试法，尝试修仙的另一种可能。

        楚晓转身，掩饰不舍情绪，“我明白了。”

        “如果没有师兄垂死为契机，如果没有遇上若琊王，我是没有勇气下决心去尝试的，所以，我堕转，是我自己的抉择，并非被若琊王逼迫，师兄你也无需怀有愧疚之心。”

        夏岚说完，转身走向小镇。

        楚晓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天边两点光晕，是若琊王与师妹御剑而走的身影，他低头见孤独的影子，身旁佳人不在，世上再无晓风残月，再无清秋锁与他太虚结伴，除魔卫道，同游凡世天涯。

        降冥封印，他先回虚浮山一趟，杜龙霜的孩子被降冥波及，怕是伤的重。

        可刚到虚浮山脚下，就碰上几个从凡世除魔回来的弟子，议论着残月真人堕转，背弃仙门，做了若琊王的女人。

        楚晓恨若琊王胡说八道，定是他把此事流传四界，逼的师妹再也回不来仙门。

        同样被若琊王胡说八道流传出来的，还有楚晓与夏岚合力封印降冥大魔的全过程。

        省去了他受伤垂死。

        “晓风真人？”有弟子发现发愣的楚晓。楚晓曾在仙法会盟夺魁，虚浮山几乎所有弟子都认识他。

        楚晓回神，不知如何面对。

        都知他与夏月形影不离，如今剩下他一个，更加坐实了夏月与若琊王的传闻。

        众人把楚晓围在中间，问东问西，他本就不怎么习惯应付人情，不想谈及师妹与若琊王，闭口不言，最后还是杜龙霜救了他。

        楚晓在虚浮山住下了。

        他在紫竹林盖了一间小屋，模仿凡世人家的样子。他无心凡世，专心修炼，想用漫长的时间冲淡对师妹的想念。

        他不知师妹在魔域会经历些什么，却相信师妹的智慧，定能实现她的愿望。

        花浅带着陌陌，随着夏师叔，到了魔域。她本意跟着师父，奈何夏师叔的记忆，不允许他向东边走，一走就会有莫名的力量涌来，让她无法喘息。到头来，她唯有跟着夏师叔与若琊王一边，到了镜湖边。

        一路上，夏月几次反复听到之前那个声音，那声音总是拿她后悔万分的过去，诱惑她献出身体，几次被若琊王拉了回来。直到穿过魔域长城，进入到魔兽遍野的魔域地界。

        她几次远远的看，却从没越过魔域长城，离着镜湖如此之近。

        碧蓝湖水，成片相连，沉寂平静，无波无澜。

        “都说镜湖是无底深渊，之下尸骨无数，”夏月靠近，低头，看湖中自己的倒影，“我看不是，却是湖如其名，像镜子一样，光泽照人。”

        若琊王回到魔域，摘了抹额，召了两头禹兽的幼崽，准备拿来当坐骑。

        紫印堕仙，魔域霸主，不止是堕仙，魔兽也对他俯首称臣。

        若琊王问，“你从湖里，看见什么？”

        “我自己的倒影。”夏月不知若琊王为何这么问，一路上，几次受到若琊王的照顾，她已然放下了戒备。

        “是吗？”若琊王犹疑片刻，忽然敞开大笑，“原来你不曾喜欢过你那师兄，难怪你能毫不犹豫的舍弃他选择我。”

        夏月不想提这事儿，她临别与楚晓那般说，是希望师兄不要带着愧疚过活，至于什么愿望，都是她编出来骗人的。

        她哪里有那么高大的志向，她心性向往自由，不愿被仙门规矩束缚，才与师兄相约做游仙眷侣。

        若琊王道，“魔域镜湖，能照人心。”

        “什么意思？”

        “你对你师兄，不是爱情，”若琊王跳上禹兽的背，“如果你爱他，那镜湖中的倒影，不该是你自己，而是他。爱的越深，倒影越是清晰。”

        “骗人！”夏月上过当，才不信这么奇怪的话。

        若琊王勾勾手指，另一头禹兽弯曲前腿，让夏月爬上后背。

        夏月头一次见这么温顺的禹兽，堕仙的驯兽之术果然名不虚传。她跳上禹兽的后背，两只禹兽便向着镜湖深处那奢华的宫殿缓缓而行。

        “你猜我在镜湖看到的倒影是什么？”

        “什么？”夏月想不出。

        “你，”若琊王道，“走时候镜湖映出的影子，还是自己，回来时，就变成了你，夏月，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上你了。”

        夏月抽抽嘴角，竟想起山洞里的缠绵，脸色一红，“胡说。”

        “做我的女人，没什么不好，”若琊王跃到夏月身边，搂住夏月的腰，“我教你灭骨术吧，我刚创的堕仙术法，很有意思的，我念口诀给你听。”

        “我才不学那么恶毒的仙术，”夏月听若琊王诵读口诀。

        “我偏要念给你听，灭骨术也不全是恶毒仙术，抽下来的仙骨，还可以安回去，那些仙骨差的，可以趁机换一条好的。”若琊王念完了，才说，“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学这个了。像临聿那般，学个半斤八两的，把仙骨抽出来，可保不住人还能活着，也就真像你说的恶毒仙术了。”

        夏月挣扎，却被搂的更紧，若琊王那懒散的声音靠近耳边，“你心里没有你师兄，你当他兄长亲人，并非爱人。镜湖倒影这一点很准，我活了这么久，从没错过。比起让你忘了他喜欢我，自始始终就喜欢我，似乎更合我意。”

        “放开！”

        “不放！”

        两人纠缠之时，花浅却是蹲在镜湖边，对着镜湖看倒影，燕陌陌见两头禹兽走远，“浅姐姐，你怎么了？”

        她是记忆之外的人，不属于过去，镜湖也没有她的倒影。

        “陌陌，你照过镜湖吗？”花浅问。

        燕陌陌被带来魔域时，被扔在镜湖边有些时候，见过镜湖里自己的倒影，“是我自己啊！”

        花浅想起自己在镜湖里见过的倒影，如果若琊王刚刚说的是真的，那她的心里，已然有了喜欢的人，因为她的倒影，不是自己，而是隋婴。

        她不太懂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周琮说喜欢乌灵，总追着乌灵，每每碰壁却甘之如饴，师父喜欢小师叔，可以不要性命的为小师叔挡下降冥魔魂的致命一击，而她呢？

        隋婴被人欺负，她想保护他，隋婴努力却无所得，她为之不甘心，喜欢去缠绵悱恻楼，喜欢站在红枫落叶高处，听着风吹紫金铃铛的声响。这种感情，是喜欢吗？她记得刚上虚浮山时，她只是好奇，为何天问阁人人不喜欢隋少爷，明明脾气那么好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

        “浅姐姐，天变了！”燕陌陌指着天上忽然出现的黑云，“黑云朝着我们来了！”

        花浅挡住燕陌陌，记忆中她也用不了法术，夏月的声音浮现在耳边，“别怕，是我终止了这段记忆。”

        “你让我看这个，是想告诉我，师父重伤，你为此堕转，都因为我？可若琊王说，镜湖倒影所爱之人，并非谎言。你终究是不爱我师父的。你到底还是选了若琊王。”

        “没错，我爱上了若琊，与他在一起的百年，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夏月没有否认，“我的法力所剩无几，入梦来只能到这儿……可我想让你看到的不止这些，还有……还有……很多……”

        花浅直觉头疼，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了她后脑，她眼前乌黑，再清明时，天地变换，镜湖与仙乐宫都不见了。

        她们所在之地，不是魔域。

        燕陌陌抓住花浅的手，“浅姐姐，这是哪儿啊？”

        花浅环顾四周，树木葱茏，毫无特色，她也不知道。

        “我们可能被拉进另一段记忆中了。”花浅不知，小师叔到底想要她看到什么，只有顺着记忆接着走，堕仙仙术诡异，难怪仙门畏惧，她的超然仙骨，在入梦来中，完全派不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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