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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隐忍


贺沧笙很喜欢这一句,偏头道:“再说一次。”

        苏屹狗狗的样儿又出来了,拿鼻尖蹭她。

        贺沧笙笑,重复道:“再说一次给我听。”

        撒娇的语气。

        “只、有、我,”苏屹遵命,说得一字一顿,“只、有、苏、屹、是、你、的。”

        “嗯。”贺沧笙一手还端着汤婆子,另一只手搭在他小臂上,声音很蛊惑地道:“不止啊,苏合香也是我的。”

        “都是你的,反正我是你的人,你得宠着我。”苏屹很愉悦,把话都说完了才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了想,又更正道,“咳,我是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人。”

        贺沧笙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拍了他的手,苏屹却也不放开。少年手臂很有劲儿,一边环着贺沧笙不让她乱动,一边伸颈侧首,轻轻地吻了贺沧笙的脸颊。

        这一下啵出了声,让两人都微红了脸。

        徐诺棠和阮安正玩得起兴,额间都沁了汗。

        她正值花季,贺沧笙也从不会要求她按照当家主母的规制来穿戴,鹅黄色袄裙娇俏,坐在马上时竟还露了脚踝和绣鞋。

        今日出行嬷嬷们不跟着,近卫们围着马场站了一圈,按照规矩都面朝外,场地里只有徐诺棠和阮安。春日暖,阮安护着人满场跑,被日光晃了眼,从发间滑落的汗也刺得他双目有点儿疼。但他都顾不上了,只伸手扶着马上的徐诺棠,满眼满耳满心都是少女的笑。

        阮安给徐诺棠挑的马很温顺,拐弯的时候也很稳。徐诺棠胆子大,攥着缰绳的时候还能低头与阮安说话。可她这一侧身就把阮安吓了一跳,生怕出事,急让她转回去。

        马匹轻颠,徐诺棠鬓角别着朵杏花,此刻倏地掉了下来。阮安正仰着头,那花划过他的面,落在他的手中。

        他怔怔地停住,低头去看。

        带着红晕的花瓣娇嫩,微颤在他的掌心。就像是徐诺棠,这个杏花一般的姑娘,和他之间这么近的距离。

        他这么一发呆,还伸举着扶人的那只手就乱了地方。等他再反应过来,手已经碰到了少女纤细的踝。

        徐诺棠勒着马,也有些呆了神,只看着他。阮安飞快地松开了手,撤步急退时后背撞在马场的围栏上,慌乱得几乎摔倒在地。但他稳住了身体,连着手中那朵杏花也完好无损。

        他想跪下请罪,但徐诺棠看过来的目光太纯真,让他没了动作。

        他只是慢慢地收紧了拳,觉得指间还留着时才那一下触碰的温度。

        这想法让他恍然惊乱,只觉得自己生了这龌\\龊的心思,除了罪该万死四个字他想不到别的。可是这种情愫他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徐诺棠在雪中奔跑的时候,在屋中被嬷嬷看着练字读书不甚开心却逐渐全神贯注的时候,在安静地托腮坐在落银湾的湖边的时候,开心地叫贺沧笙“笙哥哥”的时候,还有现在看着他的时候,阮安都能心如擂鼓。

        少年有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念着少女的笑颜,又反复提醒自己徐诺棠和他自己的身份,最终把一切都变成了可想不可说的心意。

        阮安看着徐诺棠,仿佛是在和那个胆大妄为、十恶不赦的自己对峙。

        徐诺棠也没有挪开目光,他们就这样一高一低地交错目光,之间相隔咫尺,偏偏仿佛永远跨不过去。

        她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在落银湾的日子很孤独。贺沧笙可以对她好,她也感谢和喜欢笙哥哥,但那不是每日的陪伴。每日在那间院子里陪着她的似乎只有阮安,其实也有那些嬷嬷,但徐诺棠就是觉得阮安不一样。

        马场那边儿有人唤了声“诺棠”,两人一起回了头,才见是贺沧笙已经到近前了,身后还跟着苏屹。

        阮安也是从地下私卫里出来的,主子是贺沧笙,但现在已经算是被苏屹接管的下属。他承认苏屹的本事,但他还是觉得这人最大的本事在于哄主子高兴,毕竟能从侍君翻身上来,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运气。

        他看着徐诺棠快速地从马上下来,提着裙摆向贺沧笙跑过去。他不知少女是真的纯良还是不在乎,竟还对自己丈夫身边正跟着的那个男\\宠打了招呼。

        阮安想替徐诺棠在乎,又惊觉自己的可笑。他跪下对贺沧笙行礼,却没有低头。他看着徐诺棠在眼看就要扑进贺沧笙怀里的时候被苏屹抬臂稍挡了一下,就变成了扒着贺沧笙的手臂,又看着贺沧笙掏帕子为徐诺棠擦了额间汗,还为她扶了鬓边钗。

        都是他臆想过无数次却绝对不敢的动作。

        几个人说了什么,马场的侍从先给端来了汤,由苏屹用银匙试过毒后才递到徐诺棠手边。徐诺棠一低头,苏屹就拉了贺沧笙的袖,身上的醋味阮安隔着距离都能闻见。苏屹这般越矩,然而一向冷脸又冷心的殿下竟露了笑,还在徐诺棠没看着的时候勾了勾苏屹的指。

        阮安张开嘴,无声地踌躇了很久,终于用只能给自己听见的声音道:“诺……棠。”

        他没有期待任何回应,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时辰还早,贺沧笙就陪着徐诺棠骑了几圈。其实她今日不舒服,走几步还行,又有苏屹一直护着,骑马却是伤身。可她没说,就要让徐诺棠先尽兴,到最后唇上竟然都在发白。

        徐诺棠吓了一跳,非常愧疚,害怕地问笙哥哥有没有事。

        “没事,诺棠别担心。”贺沧笙下马后不动声色地扶着苏屹的手,道:“学骑马是好事儿,你喜欢,就不妨再学半个时辰吧。”

        她稍微缓了口气,看了眼一旁垂首站立的阮安,又看回徐诺棠,道:“让阮安陪着你,好不好?”

        阮安没料到主子是这个安排,很惊讶地抬头,结果正对上苏屹凌厉的眼,竟让他生出了一种不敢也不应该直视贺沧笙的想法。贺沧笙点了头,徐诺棠就又与阮安去了。

        马场自是给备了帐子供他们休息,这一入贺沧笙就不再伪装,疼得蜷身,人靠在苏屹身上动也不想动。她没想到会到这个程度,还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苏屹也没见过如此,急忙用手贴了贺沧笙的小腹,觉得自己背上都出了冷汗。

        幸而帐内设了叠席,苏屹先坐了,又让贺沧笙过来靠着他的胸膛。贺沧笙在他怀里缩着,肩膀都在发抖。

        “殿下,”苏屹手指点过去,防止贺沧笙咬自己的唇,“怎会忽然如此严重?”

        贺沧笙沉默了一阵,简短地道:“骑马。”

        这事儿当然不止是因为骑马,还有早先用药的关系,稍微折腾就能引得气血亏败。贺沧笙不比常人,少时为了拔起个头,还为了练武,经常喝那些违悖常理的药,到了今日就都变成了要还的债。

        苏屹在心里都要骂街了,却知道这会儿不是给人讲道理的时候。他垂首拨开了贺沧笙被汗湿的碎发,另一只手加了力气,却又不敢太多,生怕让贺沧笙更难受。

        “好了,我们马上回去了。”他举在贺沧笙唇边的手动了动,道,“疼了就咬我,好不好?”

        汤婆子的热度眼看着往下去,碍于伪装,苏屹又不能就这么冲出去叫人熬汤。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贺沧笙的身体本来就弱得让人担心,哪还能这么生生熬着!

        “别等了,我去叫他们。”他轻声道,“我们回去了,不能这么挨着,回去吃药才能好。”

        谁知贺沧笙握了他的手,人还闭着眼,先道:“别。”

        她疼得呜咽出声,虽然极尽隐忍,却还是没躲过苏屹的耳朵,听得他哪儿哪儿都跟着疼。

        他真的恨不得替贺沧笙受了,可这种疼他偏偏不行。

        别的女子受了痛还能在明面儿上请大夫开药调理,又或者煮了汤来缓解,可是贺沧笙没这个资格。也不知道之前没有他的时候,她是如何一个人在屋里熬过来的。

        这么想着苏屹就没来由生出火气,他俯首,道:“必须回去。”

        “再再等会儿罢,”贺沧笙一手在身前按着汤婆子,一手紧扣着苏屹的指,“我答应诺棠了,出来一次不容易这是,我,欠她的。”

        苏屹喉结滚动,半晌没有说话。

        贺沧笙觉得自己欠徐诺棠,也欠何栀晴,反正她总觉得自己是亏欠别人的那一个。她能在何栀晴入府那晚独自坐在门廊下挨冻,能亲自送自己的侧妃去见别的男人,能强忍疼痛就为了徐诺棠在郊外多玩一会儿。就连西院那些人,她也从来不会真正重罚,吃穿用度也都精致。

        还有苏屹,贺沧笙从一开始对苏屹的包容,大概就是源于一种愧疚。这是她女扮男装留下的心病,总是觉得周遭人在为她的隐瞒而受苦。她小心翼翼,永远在弥补别人,外界盛传风流阴虐的楚王,其实活得比谁都要累。

        可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选择。

        都是被迫,凭什么贺沧笙要来承担这些后果。

        苏屹不服,他不认这个理。

        所以他要帮贺沧笙分忧,让她再也不用这样忍下去,他忽然在此时再次意识到了他收复玄疆旧部的重要性。他还没有告诉贺沧笙他是玄疆王的儿子,因为他要给贺沧笙一个惊喜。西戎人势必会和大乘打一仗,这很可能就是贺沧笙登上皇位的契机。而这契机能否被利用好,关键就在苏屹身上。

        苏屹想着事儿,一边细心地用氅衣把贺沧笙裹了个严实,耳语安慰道:“我马上回来。”

        说这就掀帘到了棚外,对站在一边儿的近卫道:“去把马车赶过来。”

        这近卫已经是他的手下,自然领命,不敢有任何疑问。

        苏屹又冲远处的阮安打了手势,让他带着徐诺棠回来。等人到了近前,他先对徐诺棠行了礼,又道:“殿下有话,回程时请王妃与何侧妃同乘。”

        徐诺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那帐篷安静,还是点了头。倒是阮安站在一边,虽垂着目光,却有点不服气的样子。

        苏屹才不管那么多,看着徐诺棠走开了就回到了帐里,利落地把贺沧笙抱了起来。

        “姐姐,再忍一忍好不好?就一会儿,我保证,就一会儿。”他低声细语,“我们回家啦。”

        贺沧笙侧脸蹭在苏屹胸口,她睁开眼,却没力气和这人计较。紧接着听着车轮滚动,就知道是苏屹把马车调到了帐前。她想下地自己走,苏屹的手臂却没松。帐外的近卫们不敢抬眼,他迅速地将贺沧笙抱上了马车。

        贺沧笙没有再反对,大概是因为没了力气。

        苏屹雷厉风行,说走便是一刻也不等,派人去接了何栀晴回来,就向京都返程。他放了靖雪在前边儿跑,自己留在车里。车厢宽敞,他让贺沧笙坐他怀里,两只手臂都环着人。

        “是我擅作主张,”他声音低沉,温热就在贺沧笙耳边,道,“殿下要快点好起来,然后再罚我,怎么都行。要打还是要骂?我保证不驳,都受着。”

        贺沧笙不说话,只是忽然将脸别到了一边,不让苏屹看见。

        苏屹不知她因为难受还是生气,也不敢冒进,等了半晌才伸手,轻轻地将人扳了回来。结果这一下触手湿润,才见殿下竟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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