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找到光明的人

雷穆阳加足了油门在马路上驰骋，不知道在城里绕了几圈，直到摩托车仪表盘上的油灯亮起红灯，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才慢慢回了家。

进了家门，屋子里是他熟悉的黑暗与空旷，他的心却再也不能如过去一般平静了，开了灯，整个房间灯火通明，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和一张卡，他拿起来看了看，是安保队长给他留的纸条，内容是因为他们工作失职，退回所有的雇佣金，他们会在这里待到警方调查结束再离开，任何他有需要的地方，都可以给他打电话。

雷穆阳冷笑，把纸条和卡丢在一边，目光触及厨房和料理台满满的菜，双眸，立时就红了。

他缓缓的走到厨房，料理台上放置着大年夜的菜，今年雷东徽特意早早放假，从采买到做出来，忙活了整整一个星期，他看着一旁摆放整齐的饺子，包得歪七扭八，唇边不免浮起一丝苦涩的笑。

明天中午，饺子就下锅。

他拧开了火，在锅里盛上水，却瞥见灶台旁边有一几张满是油污的纸，纸上写满了字，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从和面到拌馅，从采买到腌制，烹饪方法，写得满满当当，他看着那些他几乎从未见过的字迹笑起来，在他印象里，儿时有一段时间，雷东徽天天在书房就着字帖写字，一笔一画，工整极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角滑下来，“雷东徽，人不怎么样，字写的还不赖嘛，毕竟也是照着字帖练过的，是不是？”

把家里做好的菜全数热好，饺子也下了锅，照着食谱上配了蘸料，他把煮好的饺子分了两碗，一碗放在空置的椅子面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菜上了桌，满满当当，空旷的饭厅里顿时就满是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放好了筷子，他在位置上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饺子，笑起来，“怪不得昨天不给我吃，原来惊喜是要留到最后啊，这食谱是谁给你的，那么靠谱？”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了。”

“今天是年三十啊，你那项目什么时候能建好啊？等建好了，我陪你去看看。”

“这鱼也好吃啊，冰箱里剩下那些菜，是不是都按这食谱做啊？”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从未在家里说过那么多话，可整个房间，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他的目光看向手边的食谱，食谱上早已沾满了油污，可见，雷东徽为了这顿年夜饭，花了多少心思。

他放下筷子，笑起来，饺子还在嘴里，却味同嚼蜡，“雷东徽，你倒是说话啊，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吗，那项目什么时候能建好，我……陪你……去看看……”

雷东徽，你倒是回来啊，回来听我的回答，我答应你了，我陪你去看看，你回来啊！

回来啊！

他捏紧了食谱，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大年初一，警方的调查暂时告一段落，雷穆阳拿到了调查结果，没有任何改变，本市久负盛名的企业家，一夜之间，在媒体报道的渲染下，成了人人鄙夷的吸毒犯。

雷穆阳甚至连这一切是怎么发生，从何时开始发生的，他都不知道。

即便他心有不甘，也只能憋着想毁天灭地的愤怒，沉默的接受这个结果。

赵欣为了让雷东徽早日入土为安，与殡仪馆约定了火化时间，大年初一一早，她安排了一场追悼会，可二人等在灵堂许久，也没有一个人来。

雷穆阳的心，早已沁进了寒潭里。

人，不都是这样的吗，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过去他是企业家，天天在公司忙，门槛都要被蹋烂了，可如今，听闻他是个吸毒犯，多少企业自危，恨不得从未认识过他。

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雷穆阳瞥眼，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来到灵堂的人，竟然会是气喘吁吁的若月和陈旻臻。

若月和雷穆阳目光相对，眼眶蓦的就红了，她一言不发，冲进了他怀里，他紧紧抱住了她，眼泪滴在她肩膀上。

“你……怎么会来？”

“我来……送送雷叔叔。”

二人紧抱着哽咽说话，陈旻臻别开了目光，看了看这诺大的灵堂空空如也，心里不免叹气。

一旁的赵欣看着，又是安慰又是悲伤，她一直都在想雷穆阳未来怎么办，会不会太过哀伤，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还好，他还有这个善良的姑娘。

昨天清晨回家，若月看见了新闻，当时就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终于明白了雷穆阳的悲伤所谓何事，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转身就要出家门去找雷穆阳，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时候，她要陪在他身边。

可她既然回了家，自然是再出不来的，她也是回了家之后才知道，爸爸和妈妈昨天夜里没有找她，没有报警，是因为妈妈摔伤了腿，躺了一夜，她来到床边，妈妈磕了膝盖又扭了脚，她心里不免内疚，可妈妈的嘴也没闲着，数落了她一大通。

尤其，是看到了新闻报道之后的妈妈，用极度难听的字眼形容雷东徽和雷穆阳，她心里那点愧疚，早已在这些难听的言语里消散了。

在家里待了一天，她悄悄给陈旻臻打了电话，问了他雷穆阳家的情况，陈旻臻告诉她今天雷东徽办追悼会，她便撒谎说陈旻臻给她买了一套家教让买的书，借着取书的名义，出了门，她不知道怎么来，好在有陈旻臻陪着，她花了所有零花钱，打着车来到这里。

她从雷穆阳怀里抬起头来，本想问一句“你还好吗”，可憔悴又狼狈的雷穆阳早已将答案写在了脸上。

遇上这样的事，谁能好得了？

雷穆阳看着她一身风霜，想也知道她来得有多急，心里的感激都只化成了诚恳的两个字，“谢谢。”

若月低下头，心里难过至极，看着灵堂里只有他们两人，心里越发酸得说不出话来，她拉住他的手，“带我……去看看叔叔吧。”

雷穆阳牵着她来到雷东徽面前，若月从来没参加过丧事，过去李慧总喜欢跟她说八卦，说什么灵异事件，说殡仪馆总是闹鬼，她也曾想象过，多是恐惧的，抵触的，可来到这里，看见雷东徽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宛如睡着了一般，心里只有哀痛，毫无恐惧。

想到她曾和他一起在奶茶店详谈，她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她对着雷东徽鞠了个躬，张了几次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终，轻声开了口，“叔叔……对于我妈妈曾经说过的那些伤害你的话……对不起……”

陈旻臻也来到雷东徽面前鞠了个躬，心里哀叹不已，他曾与雷东徽谋面过几次，他知道，他绝对不是瘾君子，这一次，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

可既然警方也查不出什么来，他，就更帮不上什么忙了。

上一次是他碰巧知情，碰巧在卫生间里看见了那个给雷穆阳塞毒品的人在卫生间涂抹滑石粉，所以他写了匿名信，可这一次，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仔细回想，只觉得出事之前一切如常，可他是绝对不认可这个调查结果的。

赵欣感激的握住了若月的手，“谢谢你来送你雷叔叔……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若月含着泪摇头，心酸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陈旻臻与雷穆阳目光相对，四顾无言，陈旻臻离开了灵堂，从包里拿了根烟，身旁递过来一束火光，他回头看了看雷穆阳，就着他的火点了烟。

雷穆阳自己也点了根烟，抽了两口，“谢谢。”

陈旻臻依旧冷冰冰，“谢什么？我是陪若月来的，又不是来看你的。”

雷穆阳唇边浮起一丝感激的笑，“谢谢你来送雷东徽。”

陈旻臻的手顿了顿，垂下眼没说话，雷穆阳叹了口气，“你每个月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

“呵，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雷穆阳从钱包里拿出安保队长放下的那张卡，塞到陈旻臻怀里，陈旻臻愣了愣，“干什么？！”

“拿去吧，雷东徽这一走，夜场指定是开不了门了，你伪装身份来挣钱，定然有用，这高中还有一年半呢，其他夜场也开不出那么多钱，你还得受欺负，你就权当是……员工关怀了吧，这卡没有密码，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负担你的生活和学费应该够了，大学学费，应该也够了。”

雷穆阳转身要走，陈旻臻拉住他，要把卡塞回去，雷穆阳侧开身，指了指一旁的垃圾桶，“不要？丢那边。”

“你……”

雷穆阳径自回了灵堂，陈旻臻叹了口气，这雷穆阳家里忽逢变故，他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别回头真丢了这卡，他只好先收起来，等下学期见了面再还给他。

雷穆阳回到灵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追悼会结束雷东徽就要火化，想到他与雷东徽这一世就要止步于此，他心里疼得喘不过气来，手被人拉住，他回头，若月红着双眼对着他微笑，“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他感激的用力拥她入怀，想说一句“谢谢”，又觉得太多余。

他要感谢的，又岂止这一件事？

她，才是那个牵着他的手，找到那扇通往光明之门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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