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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失踪


晨起,袁佩善懒散地坐在妆台,歪着脑袋对着镜子,漫不经心地端详自己的容貌。

        素手滑过肌肤,确认这张娇嫩的脸庞没有出现可怕的皱纹后,才满意的扯出一抹笑。

        侍女浣云给她细心梳妆,她百无聊赖的端起一杯茶,吹了吹热气后,轻声说道:“昨夜,至尊宿在周府了?”

        “回夫人,昨夜至尊突然造访周府,之后同中护军密谈书房,再然后就是留宿在周府,直到晨起还在府内用了朝食才离去。”

        声音从屏风后站立的一个倩影传出。

        “可听到些什么。”

        “回夫人,中护军的书房单立于一处院落,没有乔夫人的允许,轻易不得靠近。”

        袁佩善回过头对着屏风后的人影说道:“周瑛呢?至尊去了周府,有没有单独见周瑛?”

        屏风后的人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算单独会面,瑛女郎亲手做了些餐食,煮了一盏沉香熟水送去了书房,待了半晌后就出来了。”

        “啪”的一声,袁佩善把手中的茶杯一摔骂道:“哼,周瑛这个小蹄子平日里对一众女眷冷淡的很,对至尊倒是万般殷勤。竟没看出来还能舍下身段,洗手做羹汤。我可真是小瞧了她了!”

        侍女浣云早已习惯袁佩善对周瑛的怒火,不慌不乱的梳发髻,倒是屏风后的人被袁佩善的骂声吓得脸色煞白,额间露出一层薄汗。

        “周瑛新岁八月就要及笄了,趁此之前再不处置了她,待她真嫁来侯府,我被压过一头,要想再帮你可就难了。”袁佩善长叹一声。

        屏风后的人愕然地抬起头,对自身命运的焦急和担心加重了些。

        若是周瑛真嫁来侯府后,这辈子恐怕难有出头之日,她必须在此处分水岭中,借袁佩善的力量扭转自己如今寄居人下的处境。

        想到这猛然间跪倒在地说道:“夫人,婢子定会竭尽全力。”

        “本夫人也是瞧你可怜,想帮衬你一把。你一个落败士族的庶女,嫡母兄长都不待见,想熬出头太难了。难道此生真甘心做个侍候人的?”

        “婢子不甘心!”口气中带着几分怨恨和冷嘲。

        “不甘心就对了,本夫人就喜欢你这不甘心的心气。即无家世帮衬自己,那就得靠自己。”

        “若得夫人照拂,真出了泥潭,此生定当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屏风后的人跪倒在地就是磕头谢恩,宣示对袁佩善的忠诚。

        袁佩善望那人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嘲弄,对身边的浣云冷冷说道:“你说她可怜吗?”

        浣云一怔:“夫人给她指明了一条荣华富贵的路子,就不算可怜。”

        “那你说谁才可怜?”

        “婢子觉得谢夫人才是最可怜的,玄观老妪的一句话就葬送了至尊对她的宠爱。”

        袁佩善冷笑一声,目不转睛地望向不远处的铜火盆,里面的红碳火劈里啪啦的作响。

        “可怜的是至尊,坐拥江东又如何,娶了世家女子又如何,到头来娶的这些女人没一个是真心对他的。枕畔之人都在算计他,同床异梦难道不可怜吗?”

        浣云听袁佩善这番近乎发疯似的言语,忙不迭地疾步上前关紧门窗,以免隔墙有耳被人嚼舌根子。

        “她留下的革囊呢?”袁佩善问。

        浣云连忙把革囊呈上,见袁佩善漫不经心的打开后,一张素帛紧紧塞在里面,展开后发现素帛上画的似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背影。

        身形伟岸,素纶巾束起的黑玉乌发,身着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裾。

        袁佩善一双眼睛从疑惑到莹莹发光,心底渐渐产生一股难以压制的激昂和兴奋。

        “走,咱们去瞧瞧徐夫人,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春寒凌冽,寒气已渐渐离去。

        日子像是流水般平淡地度过,周瑜回到柴桑整顿兵马,训练水军。孙权经常几大箱的衣裳送至周府,惹得外人分外眼红。

        周府内的生活又如往昔一般,周瑛为了攒够小金库前往益州寻到赵直,拼命画画。

        劳累多日在料峭春寒夜得了风寒后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多日,得亏乔容清悉心照料才勉强恢复了精神。

        几点雨声,却被春风挡住而听不到了,天上的月亮积有云层而朦胧不明。

        周瑛几日间都虚弱的起不来床,以至于去平青馆取画金都托黄媛独自前去。

        屋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像是有一层隔膜横在自己眼前,身体的沉重让呼吸都变得困难,脑袋沉沉的看什么都是虚妄,唯有心跳声还能清楚感受到,除此之外一切都像是悬浮在空中。

        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周瑛的嗅觉被强制开启,难闻的药味不停的钻进鼻子里和脑袋里,更让人厌烦。

        周瑛被薜荔扶起喂药,汤匙刚至唇边,她问道:“阿姐还未回来吗”

        薜荔突然停住手回道:“黄女郎还未归。”

        “阿姐在定昏前就该回来了,怎么这个时辰还没归来。”周瑛心里有些奇怪,按说去平青馆取画金要不得多久。

        薜荔瞧出周瑛脸上的担忧神色,忙来宽慰周瑛:“许是有什么私事耽误了。”

        周瑛能想到的私事就是胡综,这个能导致黄媛晚归的人,可前几日听她说,胡综突然被孙权调去柴桑驻守,那黄媛就没有在外不归的理由。

        “不行,我放心不下,还得去找找阿姐。”周瑛说着踉踉跄跄的就要起身换衣。

        薜荔见状慌了神,忙不迭地宽慰:“女郎,您如今害病,轻易受不得寒。黄女郎平日是个谨慎的人,做事极有分寸,许是事情未处置完,您别急。”

        挣扎之间,“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周瑛随声望去,进来的是黄媛的侍女绣墩。

        周瑛急不可耐地问道:“绣墩,我阿姐呢?”

        “回女郎,黄女郎被侯府的谢夫人接去了,说是讨教绣艺,今夜就宿在侯府了,刚遣了人来府知会一声。”

        绣墩望见周瑛那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薜荔的心里也稍稍安心些,侍候周瑛服完药后便离开了。

        嘴巴里苦意横流,苦的周瑛五官都拧在一起,此刻她开始理解为什么长庚的夫人喜欢吃蜜饯。

        这时若是有人给她喂上一枚甘甜的蜜饯,她绝对能感动的流眼泪。

        周瑛砸吧完嘴,扶着床榻晃悠悠地去熄了多余的油灯。

        拿了一盏小油灯后走到床榻边,把床榻下的箱子费劲拖了出来,看着小箱里积攒的画金是越累越高,可她的心里没了之前的欣喜,转而是惴惴不安。

        江南的雨,绵绵不尽,显出点滴恨意难消,灰色的云快层层堆积,郁积着万千愁闷。

        雨后天晓,露烟凄迷,芳草如茵,嫩色相照。

        碧玉色烟罗绮云裙沾满了清晨的露珠,周瑛一夜未好眠,早早起了。

        在府中焦急等了一日,未等回黄媛,遣人去侯府也未打听出消息。

        云低雨密,大雨把花柳打的一片憔悴。未至深夜,天空便是一片昏暗。

        此时她坐在房内雕花窗前,出神地望着被大雨打湿的山荆子树,算时辰,离夜禁还有半个时辰,今日黄媛还是没有回来。

        周瑛随手披了件古烟纹碧霞罗衣推开了黄媛的房门,屋内空无一人,床上那床锦绣双蝶丝被整齐叠放着,没有丝毫被展开的痕迹。

        心里七上八下让她坐立难安,顿时一阵春雷响动,惊得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闪电划破长空,倾盆暴雨夹杂着闪电轰鸣,让此夜变得恐怖如斯。

        她冒雨站在院落中,眼巴巴地望向外门,期盼能看见黄媛的身影,可左盼右盼就是盼不到。

        披风早已被穿堂的春雨打湿,她始终伫立在那,不顾春雨中夹杂的寒意向她袭来。

        撑起虚弱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要向外跑去,准备趁夜禁令行前奔赴到侯府,找寻黄媛的消息。

        刚跑到垂花门处周瑛就和薜荔撞个满怀,险些倒地。

        薜荔惊诧之余扶着起周瑛说道:“女郎,深夜风大雨凉,您风寒未愈,若是再受风染重疾,怕是又要挨吃药的苦。”

        这两日周瑛渐渐感受到何为度日如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不安的让人难以入眠,她极度讨厌这样坐以待毙的磋磨。

        “不行,我得去寻我阿姐去,这不对劲。”

        哪怕是有内侍同她说一声,黄媛在侯府一切都好,她都能安心些。

        薜荔被周瑛一把推开后望着周瑛离去的背影只能干着急。

        她深知周瑛的倔脾气,不敢再劝,生怕周瑛恼了她,赶紧去叩响了乔容清的门。

        周瑛拖着身子奔到府门,慌乱之间没有雨具遮盖,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徘徊在大街之上。

        哗哗而下的大雨把她浇的浑身湿透,雨水打湿衣衫鞋袜,鬓边的青丝早已湿成一缕一缕。

        空荡荡的大街上路人行色匆匆,纷纷斜眼看这个奇怪的女子。

        她感觉步子是越来越重,前往侯府的路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昏暗的长空阻断了一切的挣扎。

        陡然间,周瑛簌簌发抖的腿一软,瘫坐在泥水中,再也起不来身,任凭凉风斜雨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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