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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刺客


李承乾从未相信过父亲的鬼话。

        比如,他说不会废掉自己,是因为废了自己以后还要重新布局,比起废掉自己再培养一个太子来,父亲更讨厌麻烦。

        而不是因为自己本身的优劣。

        他知道,自己在皇帝的眼里从来都是一个孩子,一个只需要顺从听话,任人摆布的孩子,只需要该乖巧的时候乖巧,该给他干活的时候干活,至于资质如何,平日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他是不大关注的。

        平日是不怎么要求自己,但等到哪天人家心情突然好了,逮着自己拎出来开始打量了,那时候的自己必须是最完美,最合他心意的。

        相当地随意。

        和母亲的严格约束不同,父亲对自己是完全地放养,一切的修行全靠自己,至于过程他并无所谓,他只看结果。

        太子嘛,就是太子,太子是一个标签,而标签下的自己,父亲是看不到的。

        这道理他也是后来才明白的。

        又比如,前日还承诺以后让他当大将军,转眼就将自己五花大绑扔回九成宫,自己在外头玩得欢脱,却请来了几个能说会道的詹事连番给他讲玩乐误国的道理。

        太子扯了扯嘴角,望向殿外头十来位守门的兵将。

        估摸着宫外头看守的的人也不少。

        再看看自家已是吓得面如土色的詹事,敛了几分见怪不怪,耐下心劝慰他:“寡人前两日逛得远了,父亲有些不高兴。先生莫慌,我父亲这人就这样,喜欢发脾气,爱折腾,你们适应适应就好了。”

        适应适应?

        也就他们皇家人能说得出来这么霸道的言辞,唉,这圣人和太子,可真是一个赛一个地心大。

        于詹事不禁感慨起来。

        他刚自京师赶来,就碰上眼前这糟糕的事态,若非这局内人的样子还算轻松,他还以为圣人要废太子了。

        可怜的老先生擦擦汗,放下了自己被这父子两人吓得半死的心肝。

        圣人这脾气发得可真够大的,他还以为太子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那么火急火燎得地召他来……

        “那便,便好,臣如今也委实再想不出什么劝谏来……殿下您知道错就好,那臣,臣先去回禀圣人了?”

        “我送送先生吧。”

        太子愈发和气,搀扶着自家战战兢兢的老臣起身,将人送到了殿门口,与那排外族面目的卫士对视一眼。

        怎么看怎么像是探监来的。

        李承乾与心下嘀咕的詹事依依惜别,却并未急着回殿。

        这派谁不好,非得派自己最垂涎的李思摩……啊,还有阿史那·结社率,贺罗鹘,这俩凑成一块而儿,正好一网打尽。

        明日雉奴还要来看望他呢,自己可不得把窝清扫干净么。

        太子赞赏地瞧了会儿其中几位,再抬起脸,笑得十二分地温良无害:“诸位辛苦了,夜里寡人请兄弟们喝酒烤肉吃!”

        夜里?

        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等不到狗皇帝,杀了他这狗儿子也不错!

        那满脸横肉的郎将目中冷光闪过,亦是跟着众人乐呵起来。

        既然上天把他安排到了这里,就莫怪他不客气了。

        ……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李思摩在京师呆了几年,除过听闻战场上将军们的事迹,还少有见汉人也如此煞气腾腾且残忍暴躁的。

        近处还能嗅到浓郁的血腥气儿,余下未伤的人员正清扫现场,零星的尸块儿被一点点捡起,隐约能看到人的胳膊,腿脚,还有死不瞑目的脑袋。

        今夜的十余刺客皆被太子亲手剿灭,无一漏网。

        李思摩无比庆幸自己未参与那几人的谋划。

        那高大雄壮的草原汉子收了带血的刀,不慎与那远处的郎君对视,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不然今日被削成肉块的,就是他自己了。

        与惊悚的李思摩截然相反,东宫的卫士无动于衷于现下的血腥场面,此时密不透风地护在太子周围,防备且警惕。

        看那紧绷的神色,似乎里头的不是刚砍完人的杀星,而是乖巧懂事又脆弱胆小需要人庇护的幼兽,那人墙堵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不愿透露出来,生怕他家殿下再掉一根头发丝儿。

        而那群卫士之后,一卫士正哭哭啼啼地缠布止血,边自责无比地连连请罪,恐慌得仿佛天要塌下来:“臣没护好您呜呜……这些贼人真是胆大包天!殿下,殿下都敢刺杀……臣平日见您碰破了皮儿都疼得龇牙咧嘴泪流满面的,莫说这么大的口子……殿下您痛不痛?这太医怎么还不来?没看殿下流血着吗?”

        厉声斥罢,转头又换了副面孔。

        颤抖的指尖抚上那只伤了的胳膊,被包扎处渗出的血迹一刺,泪自眼眶仅酿了三息,便噼里啪啦决了堤。

        旋即坐直了身,咬牙切齿道:“敢谋害您,那贼人合该万死!”

        抹了泪又变回愁眉苦脸,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那蔫蔫儿卧坐郎君的脸色。

        见没有不悦,转转眼仁低声劝谏起来:“只是殿下,您贵为太子,性命贵重,以后遇到此事可莫要再如此冒险了,有危险也有臣等为您挡着,千万不要自个儿冲上前,刀剑无眼……”

        煞是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

        太子相当给面子地点了点头,摆摆手哼得很是敷衍:“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这承基,怎么老是婆婆妈妈罗里吧嗦的?

        自己又不是孺子婴儿,怎么连这点伤都见不得,还要躲在人家的后头,靠别人保护?

        如是不以为然些,手臂的伤处却像是为应和对方的劝告,又撕裂地痛了起来。

        被痛得眼眶发酸,李承乾忍了忍,再忍了忍,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好丢人……不,男儿流血不流泪!他不能流眼泪!这么多人看着呢!

        还要纥干承基这个冤家,为什么上次手背背擦破皮这种小事也抖落出来?是存心让他丢脸吗?

        太子感伤地吸溜过鼻涕,好容易擦去眼角婆娑的泪花,而后支开前面的人墙,向着离自己八丈远的将军亲切招手:“思摩,你过来。”

        那郎将却并未欢快应声,而是肉眼可见地一个哆嗦,张望着小退半步:“就,就不了,殿下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就是,臣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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