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屠龙少年与恶龙

　　不过，李佑也不打算出面制止狗娃这种行为，冲狄仁杰使了个眼色，狄仁杰冲进了人群。

　　“狗娃，这牙刷多少钱一个？我看师父也在用，给我来一个！”狄仁杰挤到最前面，拿起了一个牙刷，问道。

　　狗娃摆了摆手，说道，“狄大哥，你拿去用吧，不要钱！”

　　“不行不行，这可是你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师父说了，付出了劳动，就应该得到报酬，就像我们去做工赚钱一个道理！”狄仁杰是做托的，当然不可能不付钱，他是要把道理说给大伙听，“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不可混谈！你可以少赚点，但不能亏本，否则你还不如跟我下山，去做一天八文钱的工呢！”

　　说完，狄仁杰从手袖里掏出两文钱，递给了狗娃，拿着牙刷钻出了人群。

　　原本人群中还有想占便宜的人，缩回了手。

　　也有人学着狄仁杰的样子，扔下两文钱拿走牙刷。

　　两文钱对飞虎寨的人来说，已经不算大钱了，现在，每家一天至少能挣三、四十文钱。

　　狗娃一共做了十五支牙刷，很快连卖带送，就销售一空，总共赚了十八文，有六支是白送的。



　　对这个成绩，狗娃十分满意，这比下山做工强多了，拿着钱回家给孙飞报喜去了。

　　“做的不错！”吃饭时，李佑夸赞了一下狄仁杰。

　　“多亏师父教得好！”狄仁杰嬉皮笑脸地说道，“师父怎么会料到狗娃会白送呢？”

　　“狗娃心善，脸皮薄，遇上熟人肯定不想开口谈钱！”李佑笑了笑，说道，“大唐是个人情社会，讲究家庭、朋友、亲戚、宗族之间互相帮助、相互扶持，这是个好事情，但也会阻碍商业发展！”

　　“这是为什么？”狄仁杰有些不解地问道。

　　“如果大家都讲人情，像狗娃一样抹不开脸面，不管做什么生意都会赔，赔本的生意谁还会去做？”李佑笑了笑说道，“无商不奸、见利忘义、见钱眼开这些词，都骂生意人的，但你换个角度想一下，百姓为什么这样骂生意人？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占不到便宜，才这样说的呢？”

　　骂人的话还能这么分析？坐在一旁吃饭的柔嘉几人，有些晕了。

　　不过仔细想一下，好像有几分道理。

　　后世为什么经济发达，因为后世是陌生人社会！随着人员流动频繁，基于乡土的关系趋于瓦解。陌生人之间以利益、效率为先，功利心很强，人与人之间不讲人情，只讲交换！

　　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



　　“师父似乎对商贾之事非常重视，非常鼓励大家从事商业买卖！”听了李佑的话，狄仁杰若有所思地说道，“然而重商抑农乃是朝廷根本，重商是背离朝廷国策，置祖宗成法于不顾……”

　　“呵呵，你就是读书读傻了，才会相信这种鬼话！”李佑边喂柔柔，边说道，“积极推行重商抑农政策的人都是官员，你再看看，朝中衮衮诸公有谁家里没有生意？即使自己不出面，也会利用家仆、丫鬟当代理人，暗中做生意！以你家为例，也应该有不少产业吧？”

　　听完李佑鞭辟入里的分析，狄仁杰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些朝臣说一套，作一套？

　　“禁止百姓从商，对官员的好处有很多……”李佑慢慢给狄仁杰分析起来。

　　自商鞅变法以来，封建王朝将“重农抑商”政策作为一项基本国策，因为农业是国家的根本，是国家税收的主要来源。同时，朝廷需要把人禁锢在一个地方，以方便征发徭役、摊派苛捐杂税。

　　但世家、贵族、官员、文人为了赚钱，把这项政策利用的淋漓尽致。

　　他们打着祖宗成法的名义，严禁普通百姓从商，这样做让他们减少了竞争对手，可以形成垄断，对某些产品有了定价权，以获取高额利润。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必须维护让自己获利的制度，维护现状，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所以，对错变得不再重要，得失才是关键。

　　当有人质疑时，既得利益者就会引经据典、寻章摘句、旁征博引的狡辩，祖宗成法就被搬出来了。

　　既得利益者还会裹挟一大批文人，为他们摇旗呐喊……



　　文人为什么会被裹挟？有些人是读书读傻了，把书里的知识不加思考地当成真理；有些人是期望自己会成为既得利益者的一员。

　　李佑的分析，可谓一掴一掌血，一鞭一条痕，将一些隐藏在水下的冰山真面目给揭露了出来。

　　“人，怎么能这么无耻……”听完李佑字字珠玑的分析，狄仁杰攥紧拳头，青筋暴起。

　　“干万别这么说，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既得利益者中的一员，为自己的利益辩护！”李佑看着愤青般地狄仁杰，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屠龙少年最终成了恶龙，人最终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无论你接受，还是不接受，这都是宿命！”

　　“师父，我绝不会变成恶人……”被李佑打击了的狄仁杰，一脸不忿地说道。

　　“不，你肯定会！”李佑看着狄仁杰忿忿不平的样子，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对着狄仁杰说道，“我们以《三字经》一事来推演一下！假设我们印了十万本《三字经》，在洛阳和长安两地免费发放，你认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当然是好事，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更多人能识字，能明理……”狄仁杰不假思索地说道。

　　“假设一本《三字经》可以让三个人学会了认字，那么大唐就会多出三十万读书人来！是不是这样？”李佑开始做起算术题来。

　　狄仁杰点了点头。

　　“成了读书人，就会自持身份，不再从事稼穑，转而走科举取士的路子，希望入仕途，光宗耀祖，以显父母！”李佑继续说道，“那么问题来了，大唐少了三十万劳力种地，税赋就会减少；多了三十万人参加科举，录取率就会下降！你的一个善举，损坏了国家的税收，还毁了很多人的前程！你还认为这是好事吗？”



　　“嘶嘶嘶~~~”听李佑一通言之凿凿地分析，狄仁杰汗如雨下，他从未想过这些，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师父，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道理，你应该懂！很多事情没有对与错，没有黑与白，只在于取舍！取舍之道，贵在权衡利弊！利大于弊，就取；弊大于利，就舍！”

　　“让更多的人读书、明理，可以让百姓脱离愚昧、脱离无知，改变土里刨食的命运，是一项善政，所以推广《三字经》绝不能中途而废！”

　　“当你做了这个决定，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去达成目标，凡是挡路的人，皆是恶龙，你要挥起屠刀，斩尽恶龙！”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恶龙也是龙，也能行云布雨，消灾降福，护佑一方生灵！”

　　“等你成功之后，你就需要维护《三字经》的权威，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三字经》，因为你不维护《三字经》的权威，你挥屠刀斩恶龙的合法性就会被质疑，那个时候，你就由屠龙少年变成恶龙！”

　　“有些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由不得你自己做主，情势使然！”

　　说完这些，李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以狄仁杰的年龄，根本领悟不到世事诡谲，李佑之所以给狄仁杰讲这些，就是想提前让狄仁杰开阔一下眼界，习惯用成年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在李佑看来，狄仁杰是会在政坛登顶的人，在登顶的过程中，会有无数的政策从他手里推行，影响大唐干万百姓，有人会得益，也有人会受损。



　　提前让狄仁杰学会取舍之道，明白为人、为政的难处，这算是一种揠苗助长！

　　狄仁杰、柔嘉听完李佑的话后，陷入沉思。

　　旁边的米粒却彻底晕了，什么屠龙少年、恶龙，什么对错黑白，取舍，简直是胡说八道，这世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哪有黑白不分、对错不明的道理？

　　但看到李佑略显无奈、郁郁的表情，本想和李佑争辩一下的米粒，只能另做他途，扭头对正在深思的柔嘉，转换了话题，“小姐，姑爷这个人脑子不好，不过做新奇玩意一流，他做的肥皂，洗澡、洗头可好了，滑滑的，还有泡沫，洗的可干净了……”

　　说完，米粒伸出了胳膊，拉起袖子，露出了洁白的胳膊，显摆了一下。柔柔也有样学样，站到了凳子上，露出了雪白的藕臂。

　　“是吗？”柔嘉看着两条胳膊，好奇的问道。

　　“阿姐，你闻闻，香不香……”小奶团子将胳膊放到了柔嘉的鼻子下面。

　　“啵~~真香~~”柔嘉在柔柔的胳膊上亲了一口，看向李佑，问道，“那肥皂能每家发一块吗？”

　　“不能！自己用都不够！”李佑拒绝了柔嘉的提议，板着脸说道，“不要总想着搞平均主义，吃大锅饭！如果你有这种想法，飞虎寨就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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