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季闲说：“突然问这个干嘛？”
“今天的事和他们有没有关系？”姚天慕又问。
季闲愕然地看他，可姚天慕并没有像平时与他谈天那样专注地看自己，而是维持着即将离开的姿势，脸庞对着铁灰色的防盗门，微微颔首，下巴藏进风衣的高领里。客厅开着灯，但玄关没有，整个屋子最暗的地方似乎就在他所站立的位置。
季闲大喇喇地冲他摆手，“你就不用替我担心啦，回去的路上记得……”
“嘭！”
姚天慕突然一拳擂在铁门上，拳头与金属碰撞，带动着里面机械锁的每一个零件都在哀鸣。
“我问你有没有！”
房间里的空气一定都凝固了，坠坠地向下掉去，氛围才会变得如此窒息。
藏在衣领中的下巴也在颤抖，因为牙齿咬得很紧，紧到皮肤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愤怒地微微颤抖。姚天慕看着眼前的这扇门，像是要嚼碎了它。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微笑着对季闲说：“抱歉啊闲哥，突然对你乱发脾气了。”
季闲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跑去看姚天慕的手。
他两只手都握上来，凉得像落在指尖的春雨，把姚天慕拉到客厅敞亮的地方，仔细地看指节上的擦伤，生气地说：
“搞什么，你刚刚出去喝酒了，耍酒疯？跟我这搞暴力美学啊。”
一边埋怨，一边蹲到电视柜前翻出医药箱。
姚天慕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也蹲到他身边，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消毒、涂药。
棉签蘸着碘伏在伤口处轻柔地反复涂抹，季闲听见姚天慕疼到吸气的声音，不由得软下语气。
“好好准备贺导的试镜，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你闲哥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担心了，嗯？”
姚天慕不看他，不说话，季闲就揉了两把他的头发，又拍拍后背，像以前每一次安慰他那样，然后再次道别，送他离开。
季闲缓解压力的方式简单、直接、省事，他一觉睡到正午，睡足了十二个钟头，直到小郑的敲门声把他从床/上叫起来。
“你……还好么？”小郑看到屋子里每一扇窗帘都拉起来，密不透风，而眼前人又顶着一头明显睡飞了的乱发，不由担心地问，“看起来好像我上学的时候失恋的样子……”
“瞎说，我明明比你帅多了。”
季闲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奶，回头问他：“喝不喝？”
小郑说：“奇了，你要戒酒？说实话，我过来前可是做好了你在家喝得烂醉的心理准备，还在想着要不要去门口便利店买点清洁用品。”
“喝酒做什么，借酒浇愁？我现在又没有愁。”
这话说的……小郑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公司真的把你所有的业务都停掉了，前阵子的那个剧本也给推掉，现在老大正在和剧组方洽谈，要把这个资源喂给他手底下那个新人呢。”
“挺好，世界离了谁都一样转。”季闲被冰牛奶凉到呲牙，这才打算去温一温，小郑就跟着他跑进厨房，看来不从他嘴里听到点什么不会罢休。
季闲只好说：“我把自己的积蓄查了一遍，至少够我妈两年的医疗开销，外加我自己活命。昨天晚上和同学刚聊完，三天后开始回学校排演毕业短剧，再怎么说，毕业证我得拿下来吧。”
他意气风发地朝小郑一摊手，“日程满满，生活充实。”
小郑看他在厨房大好的春光里煮牛奶，专注地调节着电磁炉的火力，突然道：“季闲，那我怎么办？我是你的助理。”
季闲看向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小郑接着说：“公司给了我选择，继续陪你等到雪藏结束，或者转去别人的组，正常工作。”
“雪藏什么时候结束？”
“我不知道，但至少今年内……”
季闲转回头去，继续看牛奶在小锅里慢慢沸腾，“你自己选。”
小郑问：“如果我选择跟你呢？”
“与我无关。”季闲把这句话说得很无情。
等到牛奶终于热得滚烫时，小郑已经离开了。
他希望小郑别选择自己。
季闲这几天像往常一样生活，去医院看了几趟母亲，然后全身心都投入到毕业短剧里。
学校也许是他目前生活中唯一没有变化的地方了，几个同学凑在一起还是一样吵闹，互相吐槽彼此在剧中的演技好烂，再聊一聊某某与某某曲折的恋情。
“他俩真的被狗仔拍到了，还上了热搜呢！”说话的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
“谁？邵倦跟陈芙啊？邵倦工作室之前不是都澄清了么，说目前单身，家里养的狗都是公的。”
“拍到了一起出去吃饭而已，身边还这么多人呢……”
“不过他粉丝真够吓人的，你们瞅瞅，陈芙微博下面全是骂她炒作蹭热度的。”
“邵倦女友粉出了名的多啊，绯闻女友怎么可能放过。以后跟他合作绝对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想得挺美啊小姑娘，和邵倦合作轮得上咱们嘛。”
“怎么轮不上？我可是还没毕业就能跟季闲搭戏的好不，是吧闲哥！”
季闲一如既往地兴致缺缺，一边给剧本做着笔记一边随口道：“别烦我。”
“闲哥又傲娇，嫌烦还陪我们？今天排练的后半场都没有你戏份了。”
季闲一合笔记本，“那我这就走。”
“哎别别别……”
拜这几个喜欢一线吃瓜的同学所赐，一周以来，季闲简直要把之前错过的、他根本不关心的那些娱乐圈的各种花边八卦全部恶补一遍，甚至吃瓜还吃到自己头上。
“我？和天慕？”他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是啊，你俩cp粉还不少呢，因为这张医院偷拍图，粉丝们嚎了好几天，我小号的首页当时都快被刷屏了。”
季闲接过递来的手机，就看到一条打满了感叹号的微博。
“啊！！！！！！！！万没想到我也能在工作时间追星！就在今天下午，闲哥来我实习的医院了，过了大概一两个钟头吧，天哥也来了！我靠我人都傻了，拍照的时候手都在抖，近距离嗑糖，孩子现在已经嗑疯了！！！！！！”
附图的确糊得很，医院走廊的顶灯都被拍出蛇形一般的残影，依稀能分辨出照片正中心的两个男人的背影，但矮一点的完全背过身去，看不见正脸，高个子的倒是察觉到镜头，冷冷地望过来，拍到了小半个侧脸，下巴还挂着口罩，头上也戴着鸭舌帽，可视条件算得上奇差，好在姚天慕那张明星脸就算糊了也很惹眼。
“我！x！什么好东西！”
“这图糊的……说那俩人是我哥我弟都行……”
“你哥你弟这么盘靓条顺嘛？馋了。”
“好像真的是天哥啊！他背的那个包是代言品牌的个人定制款，我之前看到有穿搭博主扒过，仅此一个啊啊啊！”
“天哥看镜头的那个眼神……我靠，绝了，我为曾经站过他受位忏悔……明显是头狼啊好a！小闲这张图反而看起来像是被护在怀里的小鹿，怎么这么娇啊~”
“我们终于不再是拉郎冷cp了么……孩子嗷嗷地哭啊，今天什么神仙日子，上午刚一口大糖，下午又！吸氧jpg“
“明明是一起拍第一部戏的幼驯染，活生生混成了拉郎……两位正主能不能反思一下！既然私下都熟到一起去医院了，就不能明面上也营业一下嘛！”
“话说去医院干啥嘞？po主，你是在哪个科室拍到的呀？方便说下不？”
“不好意思，涉及隐私就不透露啦……只能说私下关系真的很好！天哥几乎是搂着闲哥离开的，脸红jpg”
跟季闲一起看到这条的同学也问：“你去医院干啥？”
季闲眼都不眨：“抑郁，看病。”
“妈的……不想说就直说。”紧接着又凑上去问，“怎么样，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没有？是不是之前都没想过你跟天慕还有cp呢？”
季闲没搭话，卷起剧本敲了看热闹的男孩脑袋一下，“话这么多？那刚刚彩排的时候怎么念台词打磕巴了？”
“靠……闲儿你怎么比表演课教授还凶。”
那天排练结束回家的路上，季闲开车总是时不时分心，没有想剧本，而是一遍遍地想起那张凌/乱模糊的偷拍。
他和天慕？怎么可能。
天气一点点暖和起来，季闲的毕业短剧排演也渐入佳境，最近他们运气好，借到了学校的小礼堂，每周四可以使用三个钟头，足够每个人都在舞台上走完自己所有的站位。
小礼堂能够容纳四百人左右，他们这天排演到末尾，已经是黄昏，礼堂位于高处的窗户不足以投入日光，于是整个空间只有舞台上的几束大灯带来光亮，其余地方都融入了阴影中。
所以季闲直到彩排结束，像正式演出那样站在台前鞠躬时，才发现原本空荡的、只坐着一两位指导教师的观众席上，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他看到那个男人向自己示意，甚至还无声地鼓掌。
江道昀居然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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