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频繁见到顾知，江俞今晚居然梦到初中的事情。

        那年江俞刚上初一，因为全校第一的成绩，被班主选为考勤员。

        他成为考勤员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开学典礼上登记迟到人数和名字。

        江俞本以为像开学这种比较重要的事情，不会有人胆子大到不当回事，结果还真有这么离谱的人，而且还被他碰上了。

        “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正处于青春期最懵懂的状态，很容易对异性产生好感。但你们年龄还太小，对未来只有片刻认知，也对异性关系不太了解。老师不希望你们在这个年龄段发生什么异样的关系，一经发现会立即上传到教导处，通知家长过来教育，更严重的话可能还会记过处理。”

        当时教导主任正站在台上畅所欲言，抒发着对初中未来生活的美好和向往，励志让学生团结友爱，和平相处，并且不要早恋。

        而顾知就在江俞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甩着个空空如也的书包从后门走进来，步伐大摇大摆，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她想趁人群密集时溜回自己的班级。

        当然，计划没有成功，因为被江俞拦住了。

        江俞那时发育的比较慢，当别的男生个子已经窜到一米七时，他才一米六。

        而顾知已经是女生中最高挑的那一批了，她比江俞高了将近一个头，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江俞在无形中便输了一截。

        江俞拿着本子和笔，微微仰头看她，礼貌问：“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知斜靠在学校后门旁边的石墙上，身形笔直纤长，一双长腿悠闲的落在地上，校服扣子有两颗没扣，露出精致深陷的锁骨，短发带着刚睡醒的凌乱，浑身都透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

        她上下打量着江俞，挑了下眉，突然微微弯腰凑近他，暧昧的冲他耳边吹了口气，“同学，你学生会的？”

        江俞下意识往后退了步，对这过于暧昧的行为产生生理上的反感，但从小到大良好的教养使他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不是，我是七年（3）班的班长。”

        “哦。”一听不是学生会的，顾知立即放松了身子，语调也懒散起来，“班长啊。”

        “那小班长，通融一下呗。”她凑近他，一双漂亮潋滟的丹凤眼直勾勾瞅着他的眼睛，嬉皮赖脸地软了声线，“我真的不能被老邓抓到，会死的。”

        江俞眼前猛不丁出现一张漂亮的脸，他被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背后直接靠在栏杆上，嗓音也冷了下来，“你对谁都这么……”

        他思索了半刻，才憋出一个勉强贴切的词，“亲密吗？”

        后门一片寂静，鲜少有人经过，隐约能听到不远处操场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声，台上的教导主任还在涓涓不绝的讲述早恋的危害，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气氛忽然有点儿暧昧。

        江俞莫名有种隐秘的紧张感，他觉得这场景有点像小情侣背着老师偷偷约会，藏在发丝下的耳尖悄然红了。

        “嗯？”顾知认真思索了几秒，懒散地弯起了眸，她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语气戏谑：“不是呢，谁叫小班长长得这么好看，我只对你亲密。”

        江俞当时若是多想几秒，便能轻易听出她语气中的漫不经心。

        这个时段的少年骨子里总带着股离经叛道的叛逆，天生对桀骜痞坏的同龄人没有抵抗力，无意识便会被他们所吸引，江俞也不例外。

        情窍初开的他，在空无一人的后门里，在教导主任孜孜不倦的教导声中，因为女生一句玩笑话，便彻底红了脸。

        后来江俞像被鬼迷心窍似的，真的放过了顾知，任由她当着自己的面光明正大的溜进操场里，很快就消失在一片人海中。

        江俞当时一直以为顾知跟他同班，因为她喊他班长，虽然话语中调侃成分居多。

        他站在主席台后，看着教导主任的背影，脑里却情不可抑幻想起他和顾知的未来。

        他觉得，顾知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莫名很有安全感，跟她在一起一定是种新奇的体验。

        江俞想了很多很多，甚至远到以后洗手作羹汤，养儿育女的生活问题。

        当时的少年并未意识到，在这段感情里他早已把自己代入弱势地位，导致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没有安全感的那方。

        直到开学典礼结束，各班回到各自班级，江俞才发觉班里并没有这个人。

        他有点儿失落，但也没太气馁，打算以后课间多去外边逛逛。她长得这么好看，在人群里一定很显眼。

        结果顾知在学校里的人气出乎意料的高，江俞不到三天便从旁人口中打听清楚了她所在的班级和名字，甚至连扣扣号都要到了。

        他知道她叫顾知，是初二（11）班的，大他一岁。

        要到扣扣号的那天晚上，他彻夜难眠，胸腔里的心脏乱杂无章的跳动，炙热的心跳一阵阵挑拨着他的神经，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同一个人。

        然而他犹如野草般肆意生长的怦然心动，还没彻底拔苗而出，便在无数流言蜚语中破碎了——

        他们说顾知有个初二的男朋友，是学校的校草，追了她好久才追到的。

        过了不久，他们又说校草在学校外边惹事了，顾知为了他跟外校的打了一架。

        又过了几天，他们说顾知把校草给踹了，换了个外校的校霸，刚好是欺负过校草的那一批。

        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渐渐在学校里肆意传开，就连学校论坛上也增加了许多她的新八卦。

        对这些流言蜚语江俞本来是不信的，直到他亲眼看见顾知把人按在墙上接吻。

        那天江俞放学忙着帮老师批改月考试卷，回教室时晚自习早就结束了，教室里空荡荡，灯也因为到点自动断了电。

        他出了教室，径直往楼梯走，刚想拐弯时便看见两个人在一间空教室里拥吻。

        缕缕月光透进窗户，依稀打在男女生身上。

        他们背对着走廊，女生把男生抵在墙上，一只手按着墙，另一只手压着男生的头不让他动弹。

        男生被她圈进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腰身，两人正在动情的接吻，姿势亲密。

        即使教室一片黑暗，两人背对着他，但透过那点淡淡的月光，江俞一眼就认出那个女生是顾知。

        当时他是什么感觉呢。

        整个人怔在原地，眼睛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背影。

        就像是喝了一整瓶陈年老醋，从胃里到四肢百骸都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眼睛似乎被一种无形的雾气挡住了，那一刹那什么都看不清，除了她以外，世界陷入一片雾蒙蒙的黑色。

        江俞浑身瞬间被抽去力气，只剩下喉咙还在艰难的呼吸，连迈开步子离开的力气都没有，心脏酸涩得厉害，连吸入的冷风都像刀子一样，刮得人撕心裂肺的疼。

        江俞后来回想，这种感觉似乎可以称之为心如刀绞，疼入骨髓，这滋味至深难忘。

        他就这么在走廊里站了半晌，直到教室里的两人有离开的前兆，才扯了扯嘴角，迈开步子下楼。

        那天夜里，他再一次失眠了。

        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将论坛里关于她的所有传言都看了一遍。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她有男朋友了，论坛的传言都是真的。

        他不能再继续这样被她影响，该放弃了。

        江俞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他决定不再喜欢她了。

        可是第二天在走廊见到她，江俞脑袋突然一空，心脏闷得难受，酸涩席卷全身，昨晚那些心理暗示在一刹那对她失了效。

        ——他好不甘心。

        那个男生哪里好，可以得到她的喜欢，他哪里不如他。

        为什么她可以喜欢这么多人，可是偏偏不喜欢他。

        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下她，只能每天来早一点，在楼梯拐角里，在操场树下，在眼角余光中，只为了能多看她一眼。

        看着她身边的人换了又换，看着她站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看着她从永远扣不齐纽扣的短袖换成松散的外套，看着她每天踩着铃进校门……

        每多看一眼，他就会越喜欢她一点。

        哪怕是一句疏松平常的话，耳畔骤然加速的心跳也能持续好久。

        后来江俞渐渐明白了。

        爱不能只凭几次心碎就喊停，爱是反反复复，今晚想通明晚又陷入困境，所以我缝缝补补，擦干眼泪，笨到继续爱你。1

        他很清楚的知道。

        ——顾知是江俞的劫，割不断，也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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