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幻境(一)
九天塔，如名其曰有九层，第一层封印的是恶妖，从第二层起，便都是些矜华宫搜集而来的法器宝贝。
她当年其实颇有些自负的，认为九天塔中的法器都不如自己所制的好，所以十七年来，她从未上过九天塔，也不了解塔中具体情形。
但她知道的是，这塔中层层设有机关，阵法不少，每大意错走一步，都可能就此把命交代在这。
但出乎江月离意料的是，从第一层至第五层，她这一路，倒是顺利的很，只因身边的桑浔为她挡住了不少机关阵法。
“桑师兄来此，要找什么宝贝？”行至第六层时，江月离问出了口，再上一层，便是凤羽琴所在位置，她不能出任何差错。
桑浔收起剑刃，垂眸随口扯了个谎：“想寻件称手法器。”
“寻法器，为何不直接同江姑娘要？”虽如此说，江月离还是迈开了脚步，朝第七层而去。
桑浔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轻声道：“自己亲自确认，方知合不合心意。”
江月离觉得他这话中有话，却又无从反驳。她亦觉得他行为奇怪，依旧是不知从何挑剔。
江月离压下心底疑惑，因为此刻，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亟待她解决。
第七层不似前六层，有明晃晃的机关，这层是在隐暗处。
两人脚刚踩上木梯最后一阶，眼前便是一片白雾蒙眼，完全看不清第七层内的环境。
江月离捻了个咒法打进去，这片白雾却如同不见底的深渊，一下子将她的咒法吞噬进去，连波澜都未起。
她皱皱眉，退到桑浔身后：“桑师兄，你也要法器不是？你来。”
桑浔倒是配合的点头，也捻了个咒法，但是效果同江月离一样。
江月离正要说些什么，桑浔却忽道：“小心。”
下一瞬，一群黑鸦从白雾中飞出，盘旋停在两人上方。
黑鸦来的诡异，每只周身都散着淡淡黑气，它们每扑哧一下翅膀，黑气便加浓。
桑浔一下冷了眼神，抬手幻剑，指尖旋转拨开，剑刃分成数炳，旋转着向每只黑鸦刺去。
剑过鸦伤，可是很快，又从白雾中出现新的一批，源源不断，无法砍绝一般。
江月离看的心惊，此时早已明白过来，这怕就是轻意那小徒弟口中说的魔物。
“塔中内有一处凿洞之光，往白雾里走，便能看到光束，往光的方向走。”桑浔一面对付着黑鸦，一面将她推出黑鸦的包围圈。
他不知在她身上设下了什么，黑鸦竟让她安然离开，只是她转头，便见那群黑鸦发了狠一般，俯身朝桑浔冲去。
很快，一波又一波，登时不见桑浔身影。
江月离伸手想将他拉出来，可是手伸出一半，停在空中，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进白雾中。
他是江星星的人，他的生死，又与她有什么关系，他与江星星，不也曾差点置自己于死地吗？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江月离攥紧袖口，拨开白雾，寻找凿洞之光。
很快，她便看到一道微弱暖光，透过层层雾霾，柔和的洒落在她脚下。
她随着光照射而来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看到逆光之处，一把短小的木琴，发着灿灿金光。
她感觉到这把琴，似乎在吸引着她，白皙修长的手不自觉往前伸去，那琴动了动，金光收尽，嗖的飞到江月离手中。
她连忙用两只手扶住，打量起手中的琴，这把木琴看着与普通的琴无二，又如此轻易飞到她手中，一点困难都没有，她很难不怀疑。
可是从手心窜入心脉的温和灵气，又是那般真切，她看着手中的琴，却见末端处雕了一只繁复的凤凰图案。
凤凰似要腾空而飞，长羽金尾盘旋到了另一端。
江月离后知后觉感叹，这就是凤羽琴。
不愧是那只老凤凰的风格。
却说桑浔这边，眼看黑鸦将包围圈缩小，却是忽然停住了手，这群黑鸦，只敢威慑他，而不敢靠近他。
银蝶从袖口中出来，说：“主人，这是魔域的魔修，但是这些黑鸦虽然看着凶狠，眼神里却是迷茫得很，看着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
“不然他们不敢袭击主人您的。”
桑浔眼神漠然，上扬的眼尾带着冰冷的杀意：“去看外面，是何人在操控这群废物。”
银蝶领命而去，桑浔抬手亦准备了解这群黑鸦。
只是咒法刚出，绕着他的黑障便裂出一道光，屏障碎落，少女柔和的五官出现眼前。
黑鸦惨声尖叫，扭了头就往江月离飞去。
“滚开！”桑浔飞身挡在她身前，下一瞬，金光乍现，吞噬鸦群，原地失去鸦群身影，也失去了江月离与桑浔身影。
“少宫主，少宫主？”江月离头痛欲裂，再一声声叫喊中，不耐睁眼。
“少宫主你醒了？”刺眼的阳光让江月离有一瞬间不适应，她半眯着眼，却见一双圆溜溜的黢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江月离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手心打到了冰凉的石阶上，她动了动手指，感觉手心底下一片黏腻。
她转头，果见手心下一滩污血，浸透了她白嫩的五指。
顺着血迹往上看去，却见绵延的石阶盘入云端，一阶接着一阶，血迹连绵，触目惊心。
“这，这是哪里？”这般壮烈场面，让她心头都在发颤。
她听到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奶音道：“这是九天塔第七层的幻境阵法，我本想帮您消灭那群魔物，可没想到，不小心触动了阵法。”
她这才看清那双黢黑眼眸的主人，是一只金色小凤凰，它扑扇着翅膀停在石阶旁没有血的地方，有些心虚道：“我也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破阵之法，我睡了太久，一时之间有些忘……了。”
它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直接闭上了嘴巴，像是想起什么，它很快又道：“不过烬羽大人发现九天塔异样，肯定会来救我们出去的。”
“烬羽大人？”江月离撑着手起身，眼睛看着手心里的血迹，话却是对身旁的小凤凰道：“你是烬羽的族人？”
“不不不。”小凤凰连忙惶恐摇头：“九九不过是凤羽琴的器灵罢了，哪配成为烬羽大人的族人？”
若不是看它模样呆蠢，江月离倒以为它在阴阳怪气烬羽了。
江月离提起裙摆，擦了擦手，往石阶上走去：“与我一起的那人呢？”
九九扑棱着翅膀跟在江月离身后，嘟囔道：“九九不知道，九九只管少宫主的安危。”
江月离停了脚步，疑惑的看向它：“你如何认得我？”
九九却也疑惑的歪了脑袋：“九九是随同烬羽大人的神器器灵，唯身上有神息的人，才能唤醒九九。”
“九九当年亲眼看着知晏大人陨落，您身上又有知晏大人的神息，所以九九一下就看出您是少宫主啦！”
知晏是江月离的母亲，是修仙界千万年来，凭借自身修成神的传奇存在，只是天才的光芒只绽放一瞬便暗淡，江月离出生不久，她便陨落了。
江月离身上的神骨，便是她母亲的，而这也就是外界给她标榜的，所谓的神族后裔。
不过她其实心里一直有种猜测，母亲的陨落，或许多少跟她有些关系，只是她父亲瞒的严实，她也不敢多问。
怕让父亲伤心。
“虽然您的容貌与知晏大人相比，要逊色许多，但是九九还是认出你来了。”它一句话打散了江月离刚升起的伤感。
不过江月离现在的容貌，是被扶华易容过的，若是九九看到外面那个被江星星占了的身体，定不会这么说，只会感叹，其姿色，比她母亲还要美上几分。
“你……”江月离刚要反驳，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又再次传来。
江月离两眼一黑，跪落在地。
“少宫主，少宫主，您别生气，九九不说了，不说了！”
江月离虽闭着眼，可还是有意识的，只是她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出现了一副画面。
画面中，青年一身蓝白衣裳，青丝散落，怀中抱着毫无生气的女子，双膝跪地，跪着攀上台阶，每走一步，他便嗑一次头，直至血染千阶，丝毫不悔。
江月离心脏骤然一疼，再次睁眼时，却见青年虔诚跪在佛像之前，原本干净的衣裳沾满了污血。
他望着那佛像，豆大的血泪从眼眶中流出，惊悚骇人。那张惨白的面容，却满是无助与哀求的神情。
“神佛在上，桑筠无能，愿以半身神力半生劫难，换所爱之人复生。”他声音沙哑，无能为力至极，一遍遍重复着口中的话。
佛光浴下，却没有怜悯他，反而要将他撕裂一般。
江月离跪坐在他身前，低头看着他怀里的人，觉得熟悉至极，却看不清面容。
“桑筠……”她声音颤的厉害，却连她都未曾发觉，这就是桑筠，那个惊才艳艳的神选之子。
可是为何他如此狼狈，却未得半分怜悯。
他怀里的人，又是谁，心脏一阵绞痛，江月离再次晕了过去。
＊
九天塔之外，簪花大会依然如火如荼进行，只是江星星犯了坏事，多少有些坐如针毡，心不在焉。
她一面盼着两人就此死在塔中，又怕桑浔死了，她的任务完不成，她就无法留在这里。
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连接到系统了。
“五长老，不好了，有魔物入侵九天塔。”一名外门弟子匆匆跑到万俟云祈身边，低声禀告了此事。
江星星泄了气，面色苍白抓紧腿上衣裙，还是发现了。
万俟云祈发现江星星异样，握住了江星星的手，温声安慰：“别怕。”
江星星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起什么，她一下又反握住万俟云祈的手，她忍着让自己的手不发抖，努力平静道：“此事，先不要同副宫主说，我们两个去解决就好。”
她眼神里有一丝哀求。
万俟云祈沉默一瞬与她对视，目光隐晦道不清情绪，他终究是安抚的摸了摸她的手，轻声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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