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抽刀断

这个盛京里，高兴着的人还不少，李衍这月余来也是越发得意，回到内朝给圣人问安之时，也到仁明殿里拜见自己母亲。

        人一进殿内就同母亲说着近来之事。

        “我便日日让人找裴煜麻烦，太子却拿我没有任何办法。”那语气满是得意，像是出了这些年总被人压着的仇。

        董娘子听着觉得有些不妥，问着：“你爹爹可知晓这些？”

        李衍点着头同母亲说道：“爹爹自是知晓的，上回秋猎也是，可爹爹没有罚我丝毫。”

        董娘子这才安下心来，看着自己孩儿，觉得这好似就是上天给她们的机会。便像是官家在暗示他们可以与士族一争高下。

        只要他们争赢了，那么李衍便有登高位的机会。董娘子立即让自己孩儿出宫去同自己哥哥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同裴煜的小打小闹便是这事的突破口。

        皇子府，董签书听着自家侄儿的话，亦觉得官家此意在于要将人除之而后快。

        他便同李衍商议着，从董府里抽出能人来皇子府，往后之事但凭李衍吩咐。

        这头谋划的正好，不凑巧那一边裴煜的忍耐也到了尽头。

        在出丽正门见不到自己的马后，裴煜深呼吸着，或许上一秒他还想过李佑的颜面，想过翠柏里的难，从而劝诫自己忍李衍一手。

        可突然耳畔传来的嘲弄声，完全击垮了裴煜的理智。

        他把目光转向那两位侍从，果然是二皇子身边的人，两人对上裴煜的目光丝毫不惧眼里满是对人的不屑。

        裴煜将手捏拳，他长这般大便没受过这种气。李衍与他而言是君，他已经忍耐多时，可此刻他觉得李衍也可以不是。

        裴煜从腰侧抽刀而出，一步一步向那两侍从走进。他自没打算在丽正门前伤人。只是亮着刀刃，在两人的注目之下一刀砍了李衍的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裴煜最会做的事情。

        他出了一口气，不顾这一边的惊呼，收刀便转身离去。

        在李衍的谋划里确实要激怒裴煜做出不合规矩之事，以此来参太子一本。

        可当李衍一出丽正门见着眼前满身是血的内侍和那断了头的马匹，李衍心里的怒气也涌了上来。

        他在宫中每每同李佑一道被人提起之时，总是让人忽略他也是李煦的皇子，如今被裴煜这样的朝官也不放在眼里。

        李衍心里的那句凭什么已然盖过了理智与谋划。

        凭什么李佑生来就是太子能要压他一头，凭什么李佑的侍读如今敢来压他一头了。

        李衍即刻让人回府里，让舅舅派来的人即刻去街上截住裴煜，埋头后狠揍一顿出气，还同人说着无需顾忌裴煜身份，出手狠就是了。

        内侍虽觉李衍此法不妥，但也不敢违抗主子命令，即刻回府吩咐着主子的事情，那两位暗卫便急匆匆的出门。

        裴煜今日走的不急，在正街上慢悠悠晃着，或许是他身上带着血气，满街的人竟没有靠近他的。

        所以到那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过来之时，他的心里已然有了防备。

        裴煜没有和人直面杠上，他的脚步甚至都没有丝毫停顿。看着人直勾勾往自己这边走来，裴煜才往斜下方跑。

        那两人一见着目标已发现自己便也没了伪装的心，直接的往裴煜那侧追，要把人抓住往暗巷里带。

        对方本也只是想揍人，给裴煜一个教训。不欲真的把裴煜伤着，撕破脸皮。

        毕竟就算是李衍，真的要重伤裴煜也得顾及李佑的身份和翠柏里的关系。

        可裴煜知晓这是二皇子的人，他不想同人在这般无意义的纠缠下去，今日便是直接拔刀与人对峙。

        从在丽正门旁杀了那匹马开始，他便像是无所顾忌与畏惧。

        看着裴煜亮出剑来，这两暗卫也不慌张，两个人缠绕着裴煜打，就是想把剑夺过来。

        慢慢的，一边打斗一边跑着，三人就到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少的地方。

        御道，是这天底下所有人都不能触及到的规矩。

        那两人也是杀红了眼，只想着夺过裴煜的剑，没看着方向改变，中了裴煜的道。

        此刻裴煜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他受着这样的气，来日在朝堂之下，由官家来责罚二皇子今日无端举动，便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二是他放下手里的刀把一切选择交给李佑，将自己性命当成一步路来走。

        裴煜好似没有犹豫，当其中一人伸手来夺他的剑的时候，裴煜松手了，对方显然也还一愣。

        可从此刻开始裴煜便不能停下，他直接拿手握住那把剑刃，对方以为裴煜还要争夺一拉扯，便在人左肩划好大一道口子。

        御道的围拦就在眼前，裴煜在等。

        暗卫看着已经伤了人想着主子的话不用顾及对方身份，出手便更狠，但不是要裴煜的命。

        可这个人却像是不要命似的看都不看就往剑刃上撞。

        腹壁那一横，让裴煜瞬间没了力气抵抗。他强撑着不能坏了这个局。

        暗卫看着人伤了就要离开，今日这局面显然是失控了的，可裴煜拉着人扯着剑不肯松手。

        血渗出衣袍，已经沿着腿，往下流，地上的那抹红看着吓人。

        果然有人听着打斗跑去通知了巡逻禁军，裴煜看着那一群人来，就极其干脆的纵身一跃，拉着两人撞破围挡，直接落到御道里。

        当人真的落在地上之时，血已经流淌如水，裴煜感受不到痛，他只想着自己这十来年的人生。

        有欢有悲，只是可惜还没去过翠柏里，还没姿意纵马。只是可惜了与林柔和李佑的情谊。

        他便在这样的生死临头，依旧不明白官家对翠柏里的防备与敌意，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回得被困在这里当个笑话。

        他只最后叹着气，想着终于有一日是他为李佑成了一件事，圆了一个局。

        裴煜慢慢的便只有出气，生命好似就这样到了尽头，他的死亡不会让翠柏里少了争端却能废了二皇子，让李佑真真实实的坐稳这个位置。

        赶来的禁军看着血泊里的人，吓了一跳，先派人去抓着两个刺客回大狱，又立马找人去东宫、梁王府禀告。

        李佑此刻觉得自己的耳朵都不能相信自己听着的事情。他慌忙起身反应着，立马叫庆询出宫去将裴煜接回来。

        听着是在御道里的事情，李佑便直接破了规矩让庆询从御道走，一切以裴煜为先。

        其他内侍去传太医，要不就是出宫去请京里有名的医师。李佑甚至让人去请了谢筠。

        没有那一刻，能让人这样慌张，仿佛万事万物颠倒。

        他知晓李衍的事情知晓这个人的气性，却没想着李衍有这般的胆子要直接在御道上断送人命。

        李佑即刻被气到咳了起来，他像是喘不上气来，死死盯着前头。

        如今这些便都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朝堂纷争不断，他原以为的失败不过是受困，没想到还有陨命。

        庆询很快带着裴煜回来，路上已经想尽办法要将流血止住，可伤口之处的血一直奔涌不止，染的马车上的帷布都是。

        裴煜被人抬着到阁里，整个人躺着已然没了反应。李佑赶着过来站在殿外都能闻着那一股血腥味。

        瞧着太医还没来，李佑便开始着急让人再去催。他俯下身来坐在床榻边，看着面色煞白的裴煜。

        李佑从没有这般恨过自己的无能与软弱。

        谢筠是第一个到东宫的，医者仁心，听着裴煜伤的那般重，太子亲自来请。谢筠义不容辞，立马跟着人赶往东宫。

        看着床榻上失血过多的人，谢筠即刻拿起棉布先为了把伤口清理出来，立即吩咐着让恒吉去烧药来。

        太医也在这时候赶到看着谢筠已经上手就在一旁帮忙，把十灰散拿来让谢筠能直接上。

        外头煎药的人也多了，什么止血的汤药都开始熬。

        恒吉最先开始自然最快熬好，把药端来，谢筠微微挪动这人，开始喂药，可此刻裴煜已经没有任何意识，根本不会张嘴，恒吉只能直接掐着人脸，打开一丝，谢筠勉强往里面喂。

        可药进嘴里的不多，一勺子下去半勺流外头，余下的还有后续从嘴巴吐下开的，可就算如此，有喝进就还有希望。

        可谢筠喂着喂着慢慢的就发现，裴煜此刻不能自然吞咽了。这一口药就含在人嘴里，立即让恒吉抬人下巴，勉强才下去一些。

        这样定然不行，喝药比不上流血的，过不了多久命就没了。

        谢筠让其他太医继续喂药，他出来同一旁的太子说着。

        “殿下，世子情况实在危机，此刻敷药和喝药止血效果已然太弱了，臣以为不得不搏一次。”

        李佑看着人，让谢筠直言无妨。

        “坊间、战场有一种止血的方式，就是那烙铁触烫伤口，而后上药止血包扎，这样可减少血流，保证后续用药时间。”谢筠说得很快，丝毫没有停顿。

        李佑的眼里只有一盆又一盆端出去的血水。他明白如今没有选择的余地，谢筠如此说便是最好的方式。

        床榻上躺着的是性命也是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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