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求而不得
染清珏对饶溟笙爱而不得，以她这般执绝的心性，当然会被利用。她的第一个任务是把裳怜素之死告诉南回，激起南回争夺王位的斗志。第二个任务则是将冥君隐瞒的真相传梦告之染澈，让大哥做出退让王位的选择。如此，白隐才有十足的把握策划接下来南回继任，遭遇雷击，将十方冥君引入楚天云宫的戏码。
这套计划看起来各自为战，实则环环相扣，铺排有序，涉及的人越多，就越难被追溯到源头。
还不算完。染南回继任失败后，当然会心存怨念，这个仇他也许不会算到大哥身上，但一定会记在十方冥君头上。斩妖令的任务相当于冥君反胜，白隐便继续迈出一步，让染清珏来策反南回。
染清珏把天雷归责于冥君身上，亦把大哥与冥君之间的事告诉了南回，“失去人间的王位又如何，你可以做十方世界的王。只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法力，你便能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夺回被别人抢走的一切。”
“你这样游说于我，究竟想让我干什么？”
“第一个任务，去把纵音哨偷来。”染清珏道。
“还有第二个任务？”
“当然有，成为二十一灵徒，便要从始至终完成二十一个任务。”染清珏未曾隐瞒，将实情述与南回。
“完成之后我能获得什么？”南回假意问言。
“你最想要什么？”
南回没有作答，但染清珏嘴角狞笑，已然猜到了答案。
“当你自己无力夺取所欲之时，白帝能帮你获得，因为他是唯一有实力和十方冥君对抗的神。你和我是同一类人，空有一副傲骨，却没有强者之力，我们想要反败为胜，唯有借助他人的力量，待自己真正强大，世界上才不会有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你想要得到饶溟笙？”南回看穿了染清珏的心思。
“不错。”
“就算他不爱你——”
“得不到爱，恨也是一种得到，他亲手杀了我，恨就会成为我和他之间永远剪不断的牵扯，迟早有一天，他会回到我身边，无论以何种方式。”
染清珏怕是继承了父母身上所有的缺点，暗阴像极了阎崇，狠倔又来自费柔，在那种被强迫状态下孕生出来的孩子，成长过程中又得不到可以弥补缺陷的父爱母爱，加之受冥胎案打击，可能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变成染清珏这种极端性格吧。
当初，阎崇为女儿和秦艽换魂，染清珏曾想亲手杀了自己的胎身，她的绝狠无情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显露出来，只不过，悲苦的身世再一次让大家把关爱怜悯投放到她身上，却一直忽略了这个女人的可怕，甚至还把她留在身边，做了那根最短最不起眼的引信。
南回面对染清珏的诱惑，当然选择拒绝，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现场捉贼的一幕。
“我和你不是同一类人，我爱的人若不爱我，我便不想得到他，而是放他去爱他爱的人。染清珏，你比我要可悲得多，我至少还能看见所爱之人的笑，而你若真能得逞，收获的怕只有残魂一片。任务你还是自己完成吧，我不想搅到那个白帝和十方冥君的争斗中去，你也要小心，别当了棋子最后再被抛出棋盘。”
染清珏的记忆中解释了许多事的前因后果，依照冥君往常的性子，摘灵胆都是轻罚。可这次，他没有，只是替饶溟笙，染昔年和那个没出生的孩子赐罚了十计冥王鞭，随后召粗枝大叶前来，带染清珏回南殿，接受七日净礼，洗去心中怨念，送入畜牲道轮回，永生不入人道。
对染清珏来说，这确属轻判，毕竟，害死未出生的婴灵是罪中之重。而冥君之所以手下留情，全因他想起当初是自己一时起念，才让寂乐搅进这场恩怨。若没有饶溟笙抚琴，染清珏也许根本不会爱上这个求而不得的男人，也便不会再有后来的诸般罪恶。
染清珏离开后，南回将冥君叫到了自己房间。他供出此事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放了我大哥。”染南回劈头盖脸便是一句直言。
冥君轻蔑笑起，“说得好像他被本君绑架了一样。”
“难道不是吗？你是十方冥君，天晓得你用了什么术法迷惑大哥心智，天底下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是我哥爱上了你。”南回揪着这件事不依不饶，他根本不相信大哥在正常情况下会爱上这个万恶万丑的死神。
“你把染清珏供出来，不会就是想跟本君谈这个条件吧。”
“没错，我要你离开大哥。”染南回面对死神没有半分退怕，这个人确实有胆，至少是个不怕死的胆子。
“你跟染清珏说的那些话，看来也是口不对心啊。”冥君也揪出个话茬儿来应对南回的纠缠。
“我是说过，大哥若爱他所爱之人，我会为他感到高兴。可是，你却不同，因为你自己跟白帝的恩仇，却把大哥牵扯进来，让大哥置身险境，难道这就是你对他的爱吗？”染南回质问着神，“这天地之间，无论你和谁厮杀，无论你和谁有前仇旧怨，那都是你一个人该承担的，不是吗？”
“不是。”冥君驳言，“爱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你大哥对我的爱你永远不可能理解，而我对你大哥的爱也不需要你来插足。二弟，你记住了，大哥一旦成为大哥，就永远都是大哥。”
冥君转身要走，却被南回横棍阻拦。
“你有办法让大哥不再爱你，可你贪图一己私欲，不愿放手。十方冥君，你不过是王座上孤冷得久了，想找人陪伴罢了，你的爱不是爱，你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南回一棍子横扫过去，他怕是这人间第一个敢与死神动手的凡人。不知身份的时候敢打，知道身份照旧不忿。这俩人真是注定的冤家仇敌，第一次见面就已经预示了结局。
冥君岂屑于跟个毛头小子动手，轻指一点棍尖，便将南回推冲倒地。
“打得过本君，再来抢人吧。”
冥君离开时，没有看见南回眼底泛起的邪恨，人在受到重创之后都能学会伪装与隐藏，南回也不例外。
……
初四这天相安无事，饶末山送来各地冥官排查染病之人的结果。根据杏林院的记录名册，冥官冥兵对所有患病幸存者进行了鸿蒙之身的验证。从目前结果来看，无一例外，皆为人身。冥君吩咐下去，继续对未曾染病之人加以核实，看其是否皆为精怪之身。
而这些天，冥君根本没让人拿着探火镜寻找炙火。当年，白隐的背叛让冥君再不想下山，于是便用白隐灵胆练制出了万念归元扇，把世界上的冰寒，雨雾，雷震，风暴，炙火，毒障共六种神力全都收进扇中，同时，又运法创造出杀虐，病霍，囚困，曲转四种神力，并称十方神力。
若同时启动这十种力量，整个世界将会天摧地灭，万物归元。冥君知道自己记性不好，但这件法器关乎天地存亡，为了避免多年后忘记扇子的用处和厉害，这才给它起了个如此直白的名字。
万念归元扇里的六方神力取自十方世界，只要在悦梁山上拈个扇诀，施展法力，人间的山河大地便会受到元力的牵引，发生相应的灾害。比如，在山上拈个降雨的诀，再指定一个地方，人间就会大雨降至。
冥君费了一回事，却得个一劳永逸，再不用下山也能整治人间。
自从有了归元扇，冥君当真懒到再未下山。后来，寂乐上山，又能代替冥君去人间除煞捉鬼，如此一来，他便彻底得了懒神之名，一懒数千年未挪过地方。
有关天下炙火之力，能收的全收上来了，只留了一些地表浅层的炙火，能为人间释放一些温泉，像莽荡山，潭遥，梨园这些地方以前都曾经聚集过炙火，但浅表炙火根本不足以灭杀元灵病体。这也早在冥君意料之中，白隐设下重重圈套就是为了逼迫冥君开启归元扇的炙火之力。
至于，用灵胆开启神力，会对本心造成多大伤害，冥君从未试过，一时之间也无法估量其后果。但对白隐来说，他或许早就算好了每一次伤害，算准了最后的结果，这个陷阱冥君跳也得跳，不跳也绕不过去。
想明白这些，染南回那些话句句如尖刀一般刺进冥君心里。他和白隐的仇怨已经牵连至天下众生，如今却还要所爱之人为此受累，这样的爱确实算不得爱。或许，真是因为孤寂太久，便舍不下这份陪伴吧。
……
初五，染澈仍在护守昊天台，冥君独坐房中运法诵咒。死神的元灵之手从胎身探出来，覆压在胸口，狠狠掏进心轮。他想要隔心取胆，他想把长在心里的万念归元扇拿出来，他想要重获只有菩提心的不死之身，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保护所有人，他才能无牵无挂与染澈走到一起。
但是，心神不定，杂念频生，注定取胆失败，心轮在法力催动下，巨痛难忍，冥君撞出台门，跌身扎进泉池。
片刻后，是染南回将冥君从池子里捞上来的。
“你说我现在要是给你一棍子，是不是能把你拍死。”染南回对这个死神真是既不服又不敬，出口便是狂言，举手就是闷棍。
“哼，你可以试试。”冥君也是半只眼睛看不上这个二弟。
“算了，怕污了我的回龙棍。”染南回嘴上刻薄，也还算讲义气，他把冥君搀回房间，“其实妖婴这件事，你和我大哥都深陷其中，原本就是一件顺应天理民心的事，你们却非要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我若是你，直接下令斩妖除怪，灭了这些妖婴便是。”
“你知道的还不少。”冥君缓着气说。
“那是，我又不是傻子，什么事看不明白。”南回身上自带傲骨，说话也便刚气十足。
这也是我看不上他的原因，总觉得他身上的骄傲之气只有冥君才敢担当，他一个区区凡人天天耍个破棍子，有何本事敢如此狂妄。况且，还是在神面前。
冥君去屏风后面换了一身干衣服，这次他倒是能跟染南回心平气和地说话。续接前言，“可你还是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为何这世间总有好人受苦，坏人得志。”
“所谓好坏只是存于人心的标准，而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好坏之分，有的只是力量强弱。本君救人从来不论好坏，但求平衡。”不知不觉，冥君又把自己的大道摆了出来，且摆在一个颇让自己讨厌的人面前。
“那是以前的你，不是吗？”南回虽不尽理解神的大道，但他作为旁观者却能一言切中要害，“自从遇到我大哥，你就变了。从你代替大哥去解决王族罪案时，你就生起了私心，那一刻便意味着你已经走下神坛，变成了人。”
南回说的没错，十方冥君终究还是动了情，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依天道公理办事的神了，但他未曾想到自己竟会被染非看得如此透彻。
南回未再劝他离开大哥，他知道冥君心里已经担起了这杆秤。
接下来的行动，是分别从每个涉事人的记忆中搜寻而来。冥君给郁轩发了虫信，让他在初七早上下达斩妖令，同时让饶末山带人接引妖婴余念到昊天台，他准备开启归元扇的炙火之力，为众生洗去元灵病体。
而这一切，全程瞒着染澈，在爱人面前，冥君又一次选择善意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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