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苏青柠面无表情地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凉白开。
凉水浸没牙根，泛起阵阵战栗的寒意，不过这点激灵完全压制不住她点进[公园]后看到全是断壁残垣时心脏汹涌的躁怒之感。
不能说是实物与图片不符，只能说是完完全全的挂羊头卖狗肉！
苏青柠又喝了一大口，才勉强保持住冷静。
坐在旁边的npc默默地将水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而服务员也像开窍似的看客人脸色不对，便主动启动音响。轻快的音乐顿时在店内流淌，沾染上食物的甜香，似乎能在灯光下氤氲成有形而变幻的虹色音符。
他还适时端着餐盘上前，露出不熟练的微笑：“不，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是你们点的鸡蛋羹、糖水和炭烤章鱼。”
他说话的语气从局促逐渐变成坦然，声音也从开始的低弱慢慢变得清晰。
苏青柠看了一眼东西：“怎么都多了一份？”
没等田和回应，她便了然道：“是补偿，对吧？”
“是的，”田和背在身后的手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死死地攥着，受重压的皮肉变得艳红肿胀，但他的声音却只泄露出一丝微微的颤意，“这是餐厅的一点心意，希望客人用餐愉快。”
苏青柠露出了笑容：“挺好的。”
她这话真心实意。
毕竟这1金币招来的员工最开始连“欢迎光临”都不会说，除了瘦得像是随时会暴毙一样，还一副不识字的呆滞模样。
但是他刚刚说得有模有样。
几乎能看出优秀员工的雏形了！
‘大概这就是竞争的推动力吧！’
苏青柠这会子又觉得这1金币花得完全不亏。
看了看所拥有的金币数量，她的心情终于变得顺畅起来：“帮我把这两样打包起来。”
她付好帐。
其实钱完全就是左包到右包。
“钱我已经付了，你们就在这里待着，我还有点事，”苏青柠压根忘了还能“各回各家”这回事，她叮嘱了几句，便拎着打包好的东西，离开了一号餐厅。
风铃再次被撞响。
她快走出门口时，突然想起了还在废弃物处理间的小胖。
“免费的东西不好拿”，所以小胖想搞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苏青柠可不想他再故意挑衅让餐厅被投诉，而且他也是员工，他的忠诚度对于主线任务也很重要。
苏青柠扭身，盯着处理间。
她想了一会，然后在餐厅模块当中添加了新的部分——员工培训。
包括每天早中晚互相交流对餐厅的美好祈愿，背诵并大声朗读员工手册，看着餐厅照片或菜单入睡等等。
苏青柠对于这方面也不是很了解。
所以她尽可能地多做设定。
在搞出丰富多样的培训内容后，她将小胖定为目前唯一接受培训的“新员工”。
因为她打算摸着石头（小胖）过河。
毕竟小胖那都是问号的面板和可变形的身体，一看就是属于抗造耐磨的那一类npc。
看到动画里小胖被拖着去跟菜单贴贴，苏青柠满意地收回视线，扭身走了出去。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自然也就没看到田和恍然后抑制不住露出的震惊。
田和已经尽力收敛自己的情绪了。
但心绪变换太过突然和激烈，他也很难掌控自己的表情。
他完全没想到这位客人就是站在鬼楼中注视着或者说操控着他们的管理者。
外面的天总是暗的，越临近夜晚天色便越发浓重阴沉，再加上逆光，田和他们昨天只看见了光线描摹出的轮廓，唯有转身时光影交错，刹那间掠过眉眼，但瞬间的漂亮就像蜻蜓点水难以留下明确的记忆。
所以最开始田和他们都没认出来。
怨鬼还愚蠢地自投罗网。
直到刚才那个转身，光暗流转，熟悉的片刻惊艳顿时将模糊记忆拼凑成完整的模样。
田和恍然大悟。
转瞬后便是沸腾般的情绪激荡。
直到苏青柠离开好一会，他才恢复平静。
鬼楼里彻夜通明的灯光，奇怪的一号餐厅，响彻城市的天气预报……这些都是这位管理者的杰作。
她以极其嚣张的态度强势闯入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
田和没有那个能力和智慧去思考管理者的目的。
他只知道对方是这间餐厅的主人。
在转变心态后，他就意识到一号餐厅的如黎明曙光般的独特。
这里有光、有水、有食物，还有人，还有鬼怪暂时无法侵蚀的平安——她似乎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无与伦比的、近乎完美的庇护所。
田和很难不去对她产生感激、敬畏，以及随之诞生的更大的野望。
但他并不敢主动做点什么。
他只敢将这个事悄悄地告诉戴着口罩揉面的朱欣。
朱欣在剧烈的震动后，从呆滞中恢复神采的眼睛逐渐定到了前面唯二的客人身上。
她抿了抿嘴唇，借助擦汗的动作微微凑近田和，低声道：“他们还在。”
田和眨了下眼睛，表示回应。
生死威胁下，信任和默契总是积累得特别快。
他拼命压抑内心油然生起的惶恐和胆颤，努力做好心理建设，过了一会才能面色平静地去洗干净抹布，选了一个离客人不算远的距离做清洁。
他当然想听到点什么。
他的一切举动都挺自然，并没流露出刻意。
他在不算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听到了模模糊糊的低声对话。
他一边保持动作，一边静心聆听。
“……糖水挺不错的，给你喝。”
“不不不，……流了这么多血，你喝，补血。”
“我之前被附身，没怎么受伤，还是你喝。”
“不用不用，你喝！”
“你别跟我客气！”
“我真没跟你客气！”
……
声音逐渐响亮。
肢体动作越发激烈。
颇有种和平岁月时亲友在柜台前争相买单的即视感。
田和/朱欣：？
苏青柠不知道她的两位员工正竭力地发扬“谦让”这项传统美德。
她正在等人。
一楼实在太脏。
厚厚的尘土结成灰黑的块，家具散发出腐朽的味道，枯死的植物拽倒小块墙壁，满是污泥的玻璃门布满裂缝，还有虫子窸窸窣窣地爬动。
苏青柠走了两步，发现居然一楼还在漏水。
深色的污水砸在她的身上，又滚落到地面。
她没注意到这滴水落地并没有溅散。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翻腾的脏污完全被圆滚的水珠锁住，被冲散的、稀薄的金色光线若隐若现。
但是苏青柠并没有低头。
她反而抬起头，开始寻找漏水的原因。
她脚下的黑暗悄然涌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游过，无声掀起层层浪潮。
——这是在试探。
虽然管理者来得突兀，时间也并不长，但凭猎杀镜鬼、长舌鬼和火烧四楼的“丰功伟绩”，鬼楼上下自然也清楚它们又换了位新邻居，而且这位新邻居完全具备大鬼的残忍和暴戾。
即便如此，鬼怪野蛮的贪婪还是让它们难以安分。
尤其当对方以无害又新鲜的人类模样来到它们面前时，食欲和杀欲瞬间膨胀。
‘为什么衪看不见我？’
‘杀了衪，吃了衪，一定会变得更加强大！’
‘满身的人味，衪就是人！’
‘衪真的看不见我！’
‘嘻嘻嘻嘻嘻嘻……’
一楼突然掀起无形的狂风。
苏青柠的四周冒出无数青黑的鬼爪，像铁箍拧住她的手臂，像刮刀剐过她的皮肤。
鬼在笑，鬼在泣。
苏青柠看不见那些刻意隐匿的鬼爪。
她只觉得游戏突然像是卡帧了一般，一顿一顿，而且周围还突然冒出尖细的笑声音效。
还好不怎么影响她的视力和行动。
她终于发现一楼的漏水完全是因为她在三楼浇水种菜，顾前不顾后的发展模式的弊端就这么暴露在她眼前。
……她选择假装没看见。
正好要等的人已经快到了，苏青柠无视卡帧带来的阻力，大步地走到门口，对着来人露出笑容。
苏青柠：？
路一啸：？
面对面的两个人都对彼此看到的景象产生了莫大的疑惑。
苏青柠：那个被背着的雕花大门是对的，可那个挂在腰间满是头发的人头、半披着的红色外衫、一只被拎着还在不停蹦哒的鞋或者是脚（？）、放在门上的缩小版的黑色棺材、咬着他裤脚不肯放的青蛙……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做的交易里包括这些东西吗？
路一啸：为什么管理者小姐要在身上放这么多鬼手？为什么还把被扯烂后的碎肉铺在地上？为什么要把无数断裂的半截鬼摆成像滚轮似的的柱体竖立着？
……
短暂的寂静很快被打破。
苏青柠：“欢迎回来，干的不错。”
她心里想的是：原来［交易］不是因为交通不行才选择人力，而是因为借鉴了旅行/青蛙这种收集类游戏。
不愧是缝合怪！
路一啸：“谢谢您。”
他心里想的是：我明白了，管理者小姐一定是在训鬼或者是画阵布法！
真是厉害！
他们在同时发挥了脑补的强大效力，于是在双方都意料外的状况下，场面居然变得非常和谐。
除了那些苟活的鬼还在不断发出刺耳噪音。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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