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尴尬
龙逢月指点代驾师傅将自己的车在车库里停放妥当，支付好费用，告知对方大门的方向，随即匆匆上了楼。
他利落地打开家里的大门，屋子里一切物件都被阿姨收拾妥当，地上看不见小龙的一件玩具。他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脱下身上满是酒精味的衣服。
手机屏幕在这会亮起来，他无暇去看，从卧室衣柜里翻出一身家居服套上，拿着手机去了另一个房间。
推开房门，那是一间小而温馨的儿童房，淡蓝色的晚安灯在床头发出令人安心的光芒。
他轻声轻脚地走近，用掌心把自己的脸捂热，随后将自己的脸贴上房间小主人的脸蛋，低声说道：“小龙，我回来了。”
“……唔。”小龙在睡意中翻了个身，照旧呼呼地沉浸在梦乡中。
亏他还担心小孩因为他不在家而睡不觉呢。
真是多虑了。
龙逢月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否则他就会看到一个一脸幸福笑的男人。
见小龙睡得安详，他这才低头打开手机，如他所料的，消息来自乔星洲。
【乔星洲：那么着急吗。】
【乔星洲：出什么事了吗？】
【乔星洲：逢月，我很担心你。】
龙逢月思忖片刻，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移动。
【我：没什么事，谢谢学长，稍稍有点头晕。里面人太多了，一时间找不到你，小龙一个人在家，我有点担心，就没来得及当面与你告别。不好意思啊，下次我请。】
乔星洲几乎是秒回。
【乔星洲：逢月，你真是】
【乔星洲：你没事就好。】
龙逢月看着那半句“你真是”，不知为何，觉得这幕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意味。
但他不愿多想，他马上放下了手机，伸手关掉小龙头顶的晚安灯，而后在小龙狭小的床上蜷缩成一团，与熟睡的小孩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现在，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次日清早，八点零五分。
萧之游和室友魏天哲，两人各手持一杯关东煮，坦坦荡荡地站在教室门口。
“早啊，龙老师。”萧之游出声，语气中满是促狭，打断了正在点名的龙逢月。
龙逢月停下来，看着两个对自己的迟到行径毫无悔过之意的男大学生。
准确地说，只有萧之游脸皮厚得很，魏天哲到底没这等境界，很快便开口解释道：“不好意思啊老师，我室友他没吃早饭，陪他去便利店买了些吃的。不会再有下次了，希望你原谅我们！”
说着，魏天哲还向龙逢月拱了两下手。
“不吃早饭，”龙逢月顿了顿，“会死吗。”
听见龙逢月这话，底下响起一阵窃窃的笑。
魏天哲听了这话，更觉得尴尬了，龙逢月这不明摆着不打算放过他俩吗？
“会哦，”萧之游却还是那副厚颜无耻的模样，回答道，“我身体不好，不吃早饭真的会死。”
“嗯，”龙逢月低头，思考了片刻，“那行，你们先进来吧。”
魏天哲一愣。
忽然间觉得，龙逢月那句“不吃早饭会死吗”好像真就是一个疑问句。
两人在教室的最后边坐下。
龙逢月的课人气还不错，前排坐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连着的空位。
萧之游挑的是靠窗的座，放好包，马上便打开了窗，自言自语道：“真闷啊……”
魏天哲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教材，余光却瞥见萧之游的手已经拿起了装着关东煮的杯子。
“这就吃了吗？”魏天哲小声问道。
“嗯，饿了。买来不就为了吃。”萧之游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遮掩。
魏天哲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讲台前的龙逢月，看样子，认真教课的讲师还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你是不是稍微遮着点？”魏天哲有些忧虑，他觉得萧之游的行为放在课上实在是有些过了。
早晨在便利店也是——事实上萧之游从没有睡过头的情况，他一直都很自律。6:30起床，洗漱完毕出去锻炼，或者跑步，或者练习投篮，运动完回来吃个早饭换身衣服来上课是绰绰有余的。
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晨练完回来就坐在桌子前发愣，也没给室友几个带早饭。
寝室里的人都觉得怪了，问他是不是病了。
萧之游只是淡淡地答：没有，没生病。
等寝室里的人都走光了，见萧之游还一个人坐着，魏天哲忍不住上去推了他一把，“一会儿去便利店买点吧，刚好在教学楼附近。”
萧之游说，好。
而后慢慢悠悠晃荡到便利店，已经是7:50，便利店的店员问萧之游，“支付宝还是微信？”
萧之游没有回答。
店员不耐烦，“我问你，支付宝还是微信？”
萧之游如梦初醒，“噢，现金。”
说完，在包里面翻了半天钱包，找了好几分钟也没找到，魏天哲看不过去，赶紧凑上去，“一起的一起的，我跟他一起付，刷我的码。”
这才有了两人一块儿迟到的窘迫场面。
萧之游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咀嚼口中的食物，窗外的光照在他身体的一侧，朝向魏天哲的半边则浸在了晦暗中。
魏天哲看了他一会儿，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问道：“昨晚去moonclub了？”
“是啊，要不是你这人见色忘友，”萧之游转过头，似笑非笑，“本来也想喊你一块儿。”
“噢，我就不去了吧，我这种有正经家室的，已经不出席那种场合了。以后也别叫我哈。”说着，魏天哲摸出了手机，下意识地打开微信想看看有没有女朋友发来的消息。
“没想到，你用情那么专一。”萧之游语气中有一丝调侃。
“专一不好吗，”魏天哲主动给女孩发去一句清早问好，“专一挺好的啊，我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没那么多功夫应付太多女的。”
“你跟她在一块儿多久了？”
“啊？”魏天哲想了想，这个女孩是他玩某手游的时候结识的，算一算，距离手游开服的时间，“快一个月了吧。”
“噗，”萧之游笑出了声，嘴里刚嚼了两口的白萝卜险些喷射到魏天哲的脸上，“才一个月，就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魏天哲有些恼怒，抹了一把脸，“脏不脏啊你。”
萧之游赶忙从包里面翻出了张纸巾递给魏天哲，“开玩笑的。”
“一个月怎么了啊，谁刚认识就知根知底的，”魏天哲拽过纸巾，瞪了萧之游一眼，“反正我跟我每个对象，都是认认真真的，不管认识多久。”
“噢，但你们以后假如分手了，想到今天你还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岂不是很可笑吗？”萧之游笑得打不住，面向魏天哲的脸，眉眼弯弯的。
“那又怎么了，”魏天哲觉得真是解释不清，“这也没什么啊，人无完人，谁都有走弯路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今天我跟她在一起，今天我喜欢她，以后想起来，也能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我喜欢过她。将来我们就算不在一起了，那又怎么了呀。”
萧之游终于止住了笑，坐直了身体，他认认真真看着魏天哲此刻恼怒的脸，“……天哲，所以我才这么想和你做好朋友啊。”
“什么？”萧之游这句话说得极其轻，魏天哲几乎没听清一个字，“你说什么了？”
“萧之游，”龙逢月的声音毫无预料地响起，“你来回答一下课件上这个问题。”
萧之游那句“没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龙逢月点了起来。
魏天哲心想，糟了，动静太大了。他瞄了一眼课件，玩球，问题他都看不懂。
萧之游坦荡地从座位上站起，似乎一点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龙逢月看着萧之游那张气定神闲的脸，就觉得头很疼。
他本来不想为难他的，毕竟自己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但一忍再忍，实在不能再忍。
萧之游和魏天哲凑那么近聊到了什么，后者一脸绯红，前者的神情好似有意调戏，有如昨晚上他对自己的轻薄之举。
“老师，昨晚上，我……”
“好了，你坐下吧。”龙逢月当即转过身去切到了下一页，打断了萧之游没说完的话。
“龙老师……”
龙逢月置若不闻，“同学们，我来解释一下严复这句话的意思。”
见萧之游没有识趣地赶紧坐下，魏天哲拽了拽他的衣角，“嘛呢你，叫你坐你就赶紧坐啊。”
被魏天哲拽了两下，萧之游这才大喇喇地坐下。
“你这人可真是怪啊你。”魏天哲小声嘟囔。
诚然，萧之游这人是个很不错的室友兼兄弟。尽管这学期才被分来他们宿舍，但魏天哲很快就和他建立起了“坚不可摧”的兄弟情谊。
这份坚不可摧的兄弟情主要基于——组局缺人萧之游二话不说来帮忙，技术好，意识到位，只是一到晚22:00必定下线，洗漱睡觉，雷打不动；室友懒得打饭，萧之游总会顺手帮忙带个饭，经常也不问他们要钱，看他的吃穿用度就知道他家境殷实，对朋友从不吝啬，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移动支付如此发达的年代，这厮竟只有校园卡和现金，没有微信和支付宝。
而在学习和运动上，萧之游看着虽然不怎么上心，实际上却从不落于人后，该进取的时候从不含糊。
尤其是对龙逢月的这节近现代史纲要。
旁人看他是上课迟到还不专心听讲，只有作为室友的魏天哲知道，为了龙逢月布置的一篇小论文，萧之游竟然打破了自己从不熬夜的铁律。
“你……”魏天哲看萧之游坐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龙逢月，把后半句话咽下了肚子里。
萧之游似乎格外地在乎龙逢月的反应。
魏天哲隐约觉得，在别的课上不会迟到和吃早饭的萧之游，在龙逢月的课上做出这些举动，是有意为之。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魏天哲还说不清，尽管他二人已经在不长的时间里建立起了足够坚固的兄弟情，但有些话，他总觉得还不到时候问。
萧之游这个人很怪，他这人好像不是那种天生拧巴的人，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这个和他魏天哲称兄道弟的萧之游，在某些地方，已然成了一个格外拧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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