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野蛮生长

一整晚都在空腹喝酒，最后身体终于撑不住了，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沈惜风踉跄地走到路边的大树前，用手撑着粗糙的树干吐了起来，等他直起身子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打火机的声音。

        他闻声转头，发现宋焱正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看见自己在看他，他吐了一口烟圈，回望着他。

        沈惜风觉得真是有够狼狈的，所以宋焱刚刚已经看见自己了吗，“好巧。”他故作轻松地说。

        “不巧，我是看见你才出来的。”宋焱平静道。

        闻言，沈惜风冷哼一声，不知道他这话意欲何为，落井下石吗？

        “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见他不说话，宋焱便主动问道。

        “什么？”沈惜风不懂。

        “我们分开了，但……显然你在难过，所以你心里还是在意我的，对吗？”

        沈惜风默不作声，因为说与不说，都太明显。

        “沈惜风，回答我，我接下来的选择取决于你的态度！”宋焱语气坚定，但心里却没有底。

        而沈惜风只是呆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云里雾里。

        “如果没办法确定你的心意，我又该如何继续……”宋焱在等一个答案。

        沈惜风这才察觉出宋焱的表情似乎看上去也不太明朗，他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被拉长，那蓝绿色的眼睛失去了往常的犀利，半张脸淹没在阴影里。

        “那你呢？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一时的悸动罢了，过后就忘了。

        宋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走到沈惜风身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至始至终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变过，我不过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罢了！”

        沈惜风抓住树干的手在一点点用力，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他是认真的吗？

        “你从来没问过我，仅凭你所见所想就盖棺定论，为我打下薄情寡义的烙印，沈惜风，这样不公平！我和ryan并没有任何超出朋友的关系，是，我不否认他是对我有情，可我从未回应过，就连你撞见的那一次我也是在拒绝他，你所谓的我纵横名利场，可事实除了一些捕风捉影的假新闻，我何曾和其中一人有什么牵扯，沈惜风你扪心自问，除了你之外，我的身边何曾出现过另一个人！”

        “那为什么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他从来就不需要昭告天下，但至少别对身边人隐瞒，可为何那天遮遮掩掩地说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宋焱知道是自己说的那句话伤了他的心，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他补充道：“算了，只要是你想要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我……”沈惜风眼睛红红地看着宋焱，“我不敢爱人，我从小到大没有体会过太多温情，我怕我全心全意的付出最后只是徒增伤感，我……对于我来说感情是很奢侈的东西。”

        他发觉自己对待感情就像是发现新奇玩具的猫一样，想要凑近，却又害怕被伤害，靠近了他又萌生逃离的想法，远离了却又忍不住再次想靠近，如此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以前他总觉得林奇很怂，明明喜欢左颖喜欢得紧却不敢开口承认，现在沈惜风发觉自己比林奇还不如，他居然连受挫的勇气都没有。

        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对周遭的人他总是有所保留，就是希望分开的时候不会太过伤心。对宋焱更是如此，因为沈惜风知道自己不像他，游离在名利场，被人仰望着，有资格不喜欢了就换一个，反正很多人争先恐后想站在他旁边，而沈惜风不行，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他想着反正都会失去，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免得失落。

        “你只需要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宋焱依旧在等一个答案。

        沈惜风望着宋焱，他发现那双好看的蓝绿色眼睛里写满真挚与期待，于是他不可自抑地又陷进去了。

        “愿意……”沉默半晌后他回答道，沈惜风确定自己对宋焱早已用情至深，又何必在自欺欺人呢，小王子里说人要制造羁绊就要承担落泪的风险，他的妈妈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奋不顾身为了爱情抛下世俗的眼光，也可以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斩断过去从头开始，既然妈妈拿得起放得下，沈惜风觉得自己也该如此，他不要做感情的懦夫。

        “以后请相信我好吗？”宋焱放下心，他柔声说道，他真的很讨厌猜忌。

        “好。”沈惜风点头答应。

        “那现在走吧，我送你回家。”说完宋焱拉过他的手。

        “你不回去了？”沈惜风指了指酒吧的方向，里面可是还有一大堆人等着他。

        “不回去了。”宋焱满不在乎地说。其实他也是因为心情烦躁才过来的，但他发现和那群人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喝酒了不能开车！”两人走到车边时沈惜风看着宋焱说。

        “我没喝。”宋焱边说着边打开车门，事实上他还没来得及喝酒就看见沈惜风了。

        “那好吧。”沈惜风点头，然后乖乖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两人回到公寓后，沈惜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上酒气浓重，且刚刚还吐过，于是进了门他立马脱下外套，去卫生间洗脸漱口，转回客厅正准备坐到沙发上时却被宋焱一把拉到怀里。

        沈惜风也不推开他，而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待在他怀里。

        “那天我们在街上遇到的人是家里曾经的管家，也是dan的父亲，关于dan的事不是我刻意隐瞒你，而是我对他从来就没有那方面的感情，我没想到ryan会用他来迷惑你。”宋焱的下巴抵在沈惜风的脑袋上来回蹭了两下问：“你想知道dan的事？”

        “嗯。”沈惜风点头，他好奇得简直快疯了。

        “第一次见到dan是我完成伊顿公学学业的时候，那时我回到巴黎发现家中突然多出一个陌生男孩，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管家的儿子，他原本一直和他妈住在外省的，可后来他妈因病去世了，他便来到巴黎，和他爸一起住到了我们家。”

        “dan比我小两岁，他聪明伶俐，热情讨喜，这是我和我姐身上所不具备的，所以在我和我姐在外求学时他填补了我爸妈思子心切的空缺，因此他们很喜欢他，我爸甚至还决定要资助他读书，而我回家的那个暑假也时常照顾他，只是我没想到我的好心反而给他造成困扰……”

        宋焱周边虽然朋友很多，但真正亲近的人却很少，因为有太多带着目的靠近他的人了，所以当有这么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和他同住屋檐下，他是真的把他当弟弟一般看待。

        “那个夏天他总是跟着我，我从来没想过还有别的可能，以为他只把我当哥哥，若我知道他对我存有那种心思，我绝对会保持距离，不让他误会……”否则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暑假结束，宋焱在x商学院继续求学，这期间他发现dan越来越粘他，只要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不论男女dan都很在意，不停地问东问西，他本来以为dan的占有欲只是短暂的，也许等熟悉环境交了朋友之后就会好的，所以宋焱当时虽然无奈但也没有特别在意。

        “直到有一回我终于察觉到异常，那个时候ryan和他的爸妈来庄园里做客，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里dan和ryan相处得非常糟糕，两人碰在一起就着火，最后甚至打了起来！”

        一直以来宋焱对dan表现得足够包容，但是那一回他生气了，他骂了dan，过后又觉得自己说得太重，毕竟ryan也是个性格急躁的人，况且他并不清楚吵架的原因。

        “于是我去他的房间道歉，可就是在那里他问我是喜欢ryan还是他……我没有说话。”

        而dan却是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望着他，一字一句对他道：“我喜欢你，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宋焱无法形容自己在听到那句话时心里受到了多大的冲击，“听到他告诉我他喜欢我，那一刻我才恍然明白了一切，所以后来我开始躲着他。”这是他做的第二件错事。

        “可我没想到我的逃避最终酿成大祸……”宋焱一想到后面的事就后悔极了。

        “dan在感情上极其敏感脆弱，他很偏执，也许是因为被拒绝，他太过失望，于是常常留恋在酒吧里，可那些地方鱼龙混杂，在那里他结识了一批不良少年，沉溺在酒精和药物当中……”

        听到这里，沈惜风大概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而宋焱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在那里他染上了毒瘾，我曾经在他的包里找到了药物，我没收了，然后教训了他，让他别再碰那种东西，可是我的劝诫不起丝毫作用，dan的瘾越来越大，开始接触纯度更高的药物，后来有一次因为磕药过量死了……”

        宋焱说到这停顿了好一会才又道：“接到电话在酒吧找到他的时候他平静地躺在沙发上，手无力地垂着，鼻子里还留着血……”宋焱至今都忘不了那副场景，也就是从dan的事过后，他对人与人的距离把控得很慎重，他不希望别人误会，因为害怕重蹈覆辙。

        沈惜风听完dan的事心里有些难受，他回抱宋焱，出了这样的事他应该很难释怀吧。

        宋焱见他满脸悲伤的表情，亲了亲他的额头安慰说：“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沈惜风做梦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个样子，他忍不住在心底骂自己，让你轻信别人！

        “原谅你了。”宋焱说着却是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宋焱……”埋在宋焱胸膛的沈惜风轻声唤道：“你知不知道，其实从遇见你的那个晚上你似乎就在我心里留下痕迹了……”

        初见宋焱时沈惜风就被他俊逸的外表所吸引，如果他和他的相遇开始并止于那次街头偶遇，那他们只会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可没多久后他们又见面了，再见时沈惜风知道了宋焱的身份，他家世显赫、外貌出众、能力强大，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沈惜风自然心生敬仰，也因为宋焱并非寂寂无名之辈，所以即使回国以后也偶尔会在网络上看到他的新闻，于是这种情感不断发酵，渐渐的沈惜风越来越在意这个人。后来赴法留学，他重回时尚圈，他们越走越近，他内心的情感逐渐失衡，天平开始摇摆不定，最后彻底倾向一头。

        “我又何尝不是呢？”宋焱也感叹道，本来只是萍水相逢罢了，结果因为对一个人的好奇和怜惜种下种子，动了恻隐之心，此后那种子生根发芽，并开始野蛮生长，一发不可收拾，让他渴望走入沈惜风的内心，参与他的生活。

        沈惜风笑了，宋焱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头发蹭了几下，问：“最近都在干什么？”

        “学习咯！”沈惜风回。

        “是吗？”

        “嗯。”沈惜风点头，接着他意有所指道：“我听说你最近时常去设计部走动，搞得他们人心惶惶的。”

        “谁告诉你的？”宋焱挑眉。

        “秘密！”沈惜风笑。

        “哼！”不用他说宋焱也知道不是tim就是ash，这几天他的确烦躁，他不懂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分手，可是气过之后他反思了一下，发觉问题并不只出现在沈惜风一人身上，他以为自己做得面面俱到，却忘了沈惜风因为生活经历的特殊，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他筑起心墙，不让人轻易靠近，是自己表达不到位，没有让他安心，一想到依沈惜风的性子说结束可能就是真的结束，他也慌了，所以工作时难免带上私人感情。

        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有时双方都沉默不语，有时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是那种极其舒服自在的相处状态，最后宋焱意识到自己好像待了很久，他动了动身子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沈惜风忙道：“其实你不用……”

        “不用什么？”宋焱没太听清。

        “你可以留宿在这……”沈惜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几乎听不见。

        宋焱道：“真的？”

        “嗯。”沈惜风说完起身从客厅的柜子找出一把钥匙道：“嗯，这是公寓的备用钥匙……”递钥匙时他突然想起宋焱在他们刚在一起时就给了自己自由出入他公寓的权利，想到这沈惜风心里愧疚感又重了几分。

        宋焱很是惊喜，笑着问：“你这里有多余的浴袍没？”

        “有……”沈惜风说着进了衣帽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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