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袭

沈明庭看着地毯旁的一双粉色软履，忽然问道：“她与你敬茶的时候可穿了鞋？”

        李和和想了下：“穿了的，她跳完舞，便换上了室内用的软履，我记得是粉色的，上面还绣了牡丹。”

        沈明庭掀开白布，尸体的脚上穿着一双外出用的素色海棠绣鞋，鞋底干干净净，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出门。

        李和和一脸纠结，想看又不太敢看：“怎么了？“

        沈明庭沉声道：“她换了一双鞋。“

        李和和连忙从门外探出头，却又立刻就被红拂的死相吓到了。

        红拂的面部不复之前的美艳动人，而是变得肿胀发绀，她已将先前那身舞衣换成了一身半袖裙襦，但仍可从脖颈处看到一片斑驳的暗红色斑痕。

        李和和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地为自己洗刷冤屈：“我走之前，她穿的也不是这身衣服，还有，她头上的簪子也少了一枚。”

        “哦？”沈明庭似乎对这枚簪子很感兴趣：“什么样的簪子？”

        “是一只凤凰流苏的红宝石金簪。这簪子的选题和用料都极为华贵，雕工也十分精美，不像是寻常人家能买到的东西。”

        沈明庭打开妆奁，里面的各种首饰都在，唯独不见那枚簪子的踪迹。

        他语气凝重：“的确被你说中了。”

        “说中什么？”

        “这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

        这、这不会是宫中的东西吧？李和和有所怀疑，可是，丢了一枚簪子，也值得沈明庭亲自来追查破案吗？

        沈明庭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又清冷，显得义正辞严：“你不是说你有证据么，本王给你机会，你现在就将证据找出，还自己清白。不然起码也是一个欺瞒之罪，现在就可将你押入大牢。”

        ……自己离开九狱宫这几年，大半时间都是在吃喝玩乐游戏人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李和和试图解释：“我走之后，她换了外出的衣服和鞋子，明显就是还见了一个人嘛。”

        沈明庭逼问道：“你如何证明确有此人？”

        ……李和和语塞，她没办法证明有这个人，甚至没办法证明这个人不是自己。

        沈明庭又开出了新的条件，循循善诱：“本王念你年幼无知，也不是不可以帮你，但是如果要本王出手，你需得为本王找回那枚簪子，簪子未找回之前，你须得在本王身边，随时护卫本王。”

        ……原来是瞧上我的武功了，在这儿等着我呢。本就是宫中之物，又牵涉到花魁之死，这件事听起来就很危险。但李和和审时度势，最终还是签下了这个卖身契：“能随时护卫在大人的身边，听从大人的吩咐，是我的荣幸。只是不知大人打算何时为我洗清冤屈呢？”

        沈明庭成竹在胸：“现在就可以。”

        “这块地毯很干净，也几乎没有什么磨损的痕迹，看得出来红拂对这地毯很是爱惜，除了自己轻易不会让人触碰这块地毯。”

        李和和点了点头，这块地毯洁白如雪，柔软如云，红拂十分爱惜，自己都听到了好几次红拂吩咐下人行走间不要碰到这块地毯，甚至李和和从旁边走过的时候，她都特意相陪，就怕客人不小心踩到。

        “而唯一穿着鞋在上面走过的，就是布置了红拂自杀现场的凶手。凶手虽然打扫过了现场，没有明显脚印，但他却忽略了这是一块长毛绒毯，他鞋上的细小砂石还是遗落了下来，虽然不太好分辨，但根据最完整的鞋印能够看出长度在七至八寸之间，是成年男子的脚，”沈明庭不疾不徐地说道：“另外，缢死或者绞死的人在死之前都会出于本能剧烈挣扎，指缝中会残留下绳索的布料，更别说凶手此次用的是这种容易断裂的长绫。“

        这长绫李和和也见过，是红拂用来跳舞的道具，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为杀死她的凶器。

        李和和忍不住问道：“既然容易断裂，那是怎么勒死红拂的呢？”

        于是，捕快们惊悚地看到了一向雷厉风行的璟王爷耐心答疑的场景：

        “可以看尸体颈上的勒痕。”

        李和和在神医谷见过许多伤病，但死者身上的伤痕还是第一次见。人的身体总是很诚实，它们会告诉医者它们需要什么，也会告诉仵作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沈明庭的声音好像更温和了些：“这些勒痕有粗有细，深浅不一，较深、较粗的是致命伤，由多条白绫绞在一起组成；较细、较浅的是凶手用长绫伪装自缢留下的痕迹，他甚至完全可以计算好时间，这种长绫在悬挂与死者同样重量的物品多久后会断裂，发出响动让旁人发现尸体，把嫌疑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被转移了嫌疑的李和和咬牙切齿，已经在思考抓到凶手以后怎么折磨他。

        沈明庭看着李和和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明明用了此种长绫作案，死者的指缝间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个惯犯，甚至从事过杀手、仵作之类的职业。“

        李和和迫不及待：“那我们便从红拂身边的人查起，看她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有人要□□，加害于她。“

        “不错，死者的生平关系的摸排衙门已经开始了，“他转头吩咐道：”现在把尸体运回衙门的殓房，将此房间贴上封条，派人暗中守着，再通知烟雨楼，明日便可开门营业。”

        “是！“

        捕快们对沈明庭的决断没有怀疑，领了命便开始行动了。倒是李和和再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凶手还没有查明，就让他们营业，不怕破坏证据吗？“

        沈明庭走出房间，看着张灯结彩却一片寂寥的烟雨楼，淡淡道：“有些事，明查是查不出来的，只能暗访。”

        李和和虽然不敢待在房里，但她还在周围流连，试图寻找遗漏的证据。

        捕快们已经在准备贴封条了，他们还很有眼色地提醒了一下李和和：“李姑娘，璟王殿下已经走了，你不是他的护卫吗，怎么还在这里？”

        “哦，”李和和赶紧快步跟上，她现在算是对沈明庭的身份有了具象的认识，虽然心中没什么敬畏感，但面上还是要做足功夫的。

        她也跟着正正经经地称呼道：“璟王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沈明庭微微皱着眉：“谁让你叫我殿下了。”

        ……李和和觉得沈明庭越来越喜怒无常了，虽然她很想回一句“是你的祖宗，是天下的礼法”，但她还知道这个时候该装傻。

        沈明庭轻咳一声，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外要隐藏身份。”

        李和和在他身后偷偷翻了个白眼：“沈大人，沈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沈明庭走在前面，烟雨楼外月光如水，皎洁明亮，但他还是管门口的守卫要了一盏灯，亲自提着，昏黄的灯光在寂静的月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先回客栈休息，明天再说。”

        “休息？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呢？我们不应该继续去调查吗，不然怎么抓凶手？”李和和忍不住急了：“对了，你怎么还拷着我呢，快把我解开。”

        沈明庭看着李和和，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她当时帮自己医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在心血来潮的时候就干劲十足，恨不得不眠不休把事情做好，只是过了那个劲儿就慢慢冷了，要放手的时候比谁都狠心。

        沈明庭还是把钥匙给了她，语气平静地威胁道：“你若是敢跑，本王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找到你。”

        李和和解开脚镣，抬头的时候就看到沈明庭脊背笔直地站在月亮底下，冷冷清清的样子，身上仿佛还镀着一层月华。

        李和和尴尬地笑了笑：“沈大人多虑了，我怎么会跑呢。”

        没办法，谁让沈明庭身份高贵，自己还欠了他的，现在就是还债的时候。她怂——哦不，妥协了，决定认真履行护卫职责，送尊贵的璟王殿下回去。

        一问之下，才发现刚好两人都住在东来客栈。东来客栈是临安府最大最好的客栈，临安府最近游客甚众，俩人居然都订到了房间，不可不谓是孽缘。李和和虽然出价高，但只住在天字二号房，沈明庭手腕硬，住在了天字一号房。

        两个人互不言语，径直往前走，直到看见了路边的一棵大榕树。

        李和和忽然停了下来，她拉住了沈明庭的衣袖，沈明庭回头看她，她不说话，示意沈明庭别动，自己则站到了他的前面。

        自己就是心太软了，她叹了一口气，尽量友好地与隐匿在树上的黑衣人搭话：“什么人？出来吧。”

        回答她的是带着寒芒的一把利剑，这一剑锋芒太盛，李和和一把将沈明庭推开，左手不慌不忙地解下鹤氅，右手则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软剑在空中缠绕住雪白的剑身，化解了凌厉的攻势，黑衣人被这股劲道震开，李和和轻轻抖腕，剑刃又复直如弦，裹挟着内劲向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心中暗喜，软剑剑身柔软，不适合刺杀，刚刚那招看来只是巧合而已，这女子不过是绣花枕头，长得漂亮却并不懂剑。

        眼见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黑衣人自信地一个侧身，那软剑却忽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跟着卷了过来，紧紧地缠住自己的脖颈。

        “别动，再动就割掉你的脖子。”李和和大言不惭地放着狠话，天知道她连只鸡都没有杀过。

        黑衣人一动不动，软剑柔软如娟，但却化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寒意，稳稳地贴住了自己脖颈处的经脉。

        “你是一流高手！”黑衣人忍不住惊道。如此精准的控制力，自己当初是怎么看走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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