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不玩了不玩了，每回都是小眼镜赢，没意思！”杨以硕这边又报单，陈洛阳将手里的牌混进牌堆，撂挑子。

        陈放刚轮下来，手里剥着最后一颗输剩下的板栗，趴在杨以硕大腿上去翻牌堆，给陈洛阳复盘。“你是不是傻，你炸啊，眼镜每回报单都留个小牌，长不长记性啊你！”说着从杨以硕手中抽出那张小八。

        “你就在他旁边看着你当然知道，你上回怎么不炸？”

        陈洛雨愿赌服输得快，很快拨了两颗板栗过来，好在面前还剩点，陈洛阳那边就惨了，光有一堆板栗壳。

        杨以硕推了陈放一把，示意他下去。陈放撇撇嘴，缩回来时预备顺手牵羊，被杨以硕响亮的一巴掌打在手背上，手里的板栗又滚了回去。

        “啧，小气。”杨以硕头发刚剪不久，这个角度仰视过去能看见额角大部分时候都被遮挡住的疤痕，小小的，存在感不强，特意看的话才能勉强看见。

        杨以硕懒得搭理他，分别抓了一小把给陈洛阳和陈洛雨，“呐阳子，洛雨姐。”

        陈洛阳当着陈放面剥了一颗丢进嘴里，又拨一颗递到陈放嘴边，陈放笑着要张嘴去接，就听陈洛阳说：“来，啊，嘬嘬嘬。”

        逗狗呢跟这。

        陈放闭上嘴巴，面无表情地想着陈洛阳，陈洛阳无所谓，自己吃了手上的板栗，歪头耸耸肩，一副‘是你自己不要’的样子。

        还是那副神情，陈放看着杨以硕，杨以硕更无所谓，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张纸，包好余下的板栗。

        “洛雨姐~！”两腮一鼓，挤出下唇，陈放就要装可怜。

        “打住，你今天吃太多了，容易上火和拉不出屎。”陈洛阳那一堆壳有一半是陈放看牌的时候剥的。

        这就是白果小学曾经的校花，迷倒六年级一众痴男少男，豆豆男的陈洛雨吗？陈放什么都不想吃了。一本正经地说：“好的。”

        火堆里的红苕刚埋下去，还得好一会才翻面，等另一面也烤得金黄起壳，届时挖出来才好吃。牌既然不打了，正午太阳又正好，晒得人懒洋洋的，四人索性找了块草厚的地方躺下，闭着眼睛扯了今年过年吃什么玩什么，期末考试怎么办之类的闲天，很快相继睡着了。

        后面大山里牛铃铛传过来悠长地响，鸟去了暖和的地方过冬，只剩下些不怕冷的间或叫上一两声，堰沟里大水褪去，只恰好铺了层底缓缓地流，仿佛一切都同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人睡着梦着。

        一睁眼就被太阳光刺了回去，陈放虚眯着眼睛，偏头发现杨以硕侧躺着，整张脸靠在自己手臂上，另一边陈洛雨已经起来了，坐在一堆火星子边上，不知在想什么。

        捂住双眼又躺了会，陈放单手脱了外套，蹑手蹑脚地把衣袖搭在杨以硕双眼上，他睡觉不喜欢有光，确定没将人吵醒，这才走到陈洛雨身边坐下。

        “翻过了？”火堆在日光下冒出橙光，大抵是翻过了。

        “嗯？”似乎是没料到陈放醒这么早，人都坐身边了，出声才回过神来。“嗯。”

        军绿色解放棉鞋鞋尖有一下地碾着火堆边缘的炭星子，陈放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膝盖被打了一下。

        “鞋不要了？二奶看见了骂不死你。”

        陈放摸摸鼻尖，嘿嘿笑了一下，偷眼看了一下陈洛雨神情，犹豫着问：“洛雨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陈洛雨抬眼看陈放，又很快闪躲开，虚虚扯了下嘴角，“没有，别跟我装大人样啊，还心事呢。”说完又自己虚张声势地干笑了一声。

        陈放也不傻，陈洛雨毕竟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女孩子，总有不好开口的地方，也不追问，只表忠诚道：“那洛雨姐你有什么事要说，我们都在呢。”陈洛雨这两天老走神，也不大说话。

        “好。”这回总算露出个过得去的笑容，一看陈放后头，笑得更开心了。

        “你笑。”话还没说完，眼前先黑了。陈放双手一通乱抓，将衣服收进怀里。“小眼镜你恩将仇报是吧！”

        “确实，太过分了！”陈洛阳也醒了，脚一蹬地趴到杨以硕背上。

        左脚缠了一个在往一边扯，背上还有一个左右摇晃，杨以硕苦不堪言，笑着求救：“洛雨姐！”

        “是有点过分。”陈洛雨站起来，将陈放扔到她怀里的衣服原模原样套到杨以硕和陈洛阳头上，杨以硕很快支撑不住，带着陈洛阳倒在地上。

        “诶诶诶！”

        陈洛阳成功垫背，且随着杨以硕立马翻身起来，一颗头独享了陈放的外套。

        陈洛雨陈洛阳上前拍西瓜一样就着陈洛阳蒙住的头就是一通乱拍，杨以硕加入收尾，在陈洛阳挣扎起来之前一窝蜂跑了。

        “有本事回来！”手抱外套，陈洛阳望着三人的背影放狠话。

        从河对岸望去，杨以硕他们目前身处的山是陈家沟这片最高的。深处三人合抱的古树老叔比比皆是，适合烧木炭的青冈麻砾笔直挺立，在于岩石争夺地盘中优胜出来，脚下枯叶经年累月一层一层地叠，这会一脚下去能起一个坑，抬头是见不到日光的，树叶密密麻麻遮挡，轮廓分明，终日都是阴天。

        四人原本美滋滋吃完红苕，又玩了一阵牌，到了该回家的点，要说起为何会出现在这。

        陈放抬手给陈洛阳脑袋上来了一下。

        “别打了啊，再打就过分了，真的！”话音刚落，还是老地方又被走上前来的陈洛雨打了一巴掌。

        “换块地方吧，真的疼。”陈洛阳歪头背对陈洛雨后面来的杨以硕说。

        杨以硕勾起嘴角，双手在他腰上推了一把，含笑说：“快走吧，再找不到天该黑了。”

        “呜呜呜，小眼镜，还是你”陈洛要张开手就要转过去抱杨以硕，见杨以硕高扬起来的巴掌，手缩回来，也不哭了，严肃地说：“好，就快到山顶了，说不定小牛在山顶上。”这话并非胡言乱语，那年的大火虽然扑灭了，这山顶却一直秃着，都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那上头长得全是茅草，撒盐似的林立几颗矮松，这虽是去年的光景，但一年过去想必也大差不差。

        “快点的，磨蹭什么呢？”陈洛雨扶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招呼两人，背后隐约能见些天光映照的茅草根。

        “来了。”

        这不怪那两人揍陈洛阳，出门前都依次嘱咐过一遍，记得给小牛栓铃铛记得给小牛栓铃铛，陈洛阳答应得好好的，心里想着红苕和板栗，满脑子都是打火机记得拿，转头就忘了。发现小牛刚丢了那会还分辨呢，“那我这不是以为他会跟他妈在一起嘛！以前都是这样的。”喜获陈放、陈洛雨一人一巴掌。

        “找到了！在这呢！”没白形似野猴子，陈放这会盘旋甩着给下边三人报信，风一吹，喷嚏追着激灵过来，赶忙把衣服穿上。

        “咱上去看看吧？”到山顶没几步了，坐在原地等尾巴上陈洛阳也到了，陈放兴致勃勃地提议。

        陈洛雨一手叉腰一手盖在眼睛上方朝山顶看，上头孤零零一颗松树兀自长着。“好啊。”

        杨以硕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搭了把手给大喘气的陈洛阳，“啊？找到了就回去吧！”

        “三比一，走吧。”陈放拍板。

        “眼镜。”陈洛阳可怜巴巴地看着杨以硕。

        “走吧你，这趟起码瘦十斤，等周一回学校王佳怡看了不得眼前一亮。”陈放走到陈洛阳另一边拉他。

        “真的？”全身上下确实都在冒汗，陈洛阳接着两人的力继续费力往上爬。

        “放哥从不吹牛。”

        “好的，小芳。”

        “你自己爬吧你。”陈放撂下陈洛阳胳膊就要走人。

        “诶，别，放哥放哥放哥，行了吧。”陈洛阳慌忙拽住人衣袖。

        “快上来！真好看！”那边陈洛雨已经甩下三人率先一步到顶了。

        “哇。”纵是杨以硕也不免同二人一起傻子一样发出惊呼。

        确实当得上‘真好看’三个字。半个落日在山的这边发出余晖，两边红霞漫山而来，将几朵悠闲徘徊的云团边缘染成粉红色。放眼望去群山绵延于眼底，纵然是冬天远看依旧绿意逼人，在渐弱的日光下散着金边。

        四人呆看了一阵，陈洛雨打破寂静，毫无根由地问：“你们以后想做什么啊？”

        “我想赚很多钱吧。”陈洛阳难得没有嘻嘻哈哈，认真思考了几秒说。

        赚钱自然很好，没人嘲笑他，陈放不错眼地望着那轮落日没入山海，轻声说：“我想一直守着奶奶。”

        陈放的侧脸在余晖的照耀下依稀能见着脸上的小绒毛，却因大片背光不甚清晰，山顶的风吹得他一头乱发偏向杨以硕这边，看了很久那人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也没注意到杨以硕的目光，直到陈洛雨问：“小眼镜，你呢？”才随着另外两人看向自己。

        “我，”杨以硕顿了顿，才说：“去上大学吧。”

        陈放手肘拐了拐杨以硕，揶揄地说：“可以啊小眼镜！”又笑着补充，“你肯定能行的，我们几个属你会念书。”

        杨以硕挥开被风吹到脸上的茅草，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自己不学。”

        “我哪是那块料，”陈放一脸怪异地说，岔开话题去问陈洛雨，“洛雨姐，那你呢，你还没说呢！”

        “我想离开陈家沟！”陈洛雨突然双手拢嘴，冲着山对面大喊。

        其余三人皆是一怔。

        陈洛雨明显不欲多说，杨以硕从衣兜里掏出纸包的板栗，转移话题。“吃了再下去吧。”

        以那天瑰丽的黄昏为背景，四人围坐在山顶分食一份冷掉的板栗，日后布景再好的餐厅都要逊色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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