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速之客
厚沉的夜幕笼罩了大地，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山野平原，孤雅的画舫也终于结束这段陌生又艰难的旅途，到达了目的地。
方不凡套紧了手中的船绳，擦了擦脸上的汗，单薄的身影坐在船头，向着四周张望。
画舫停泊在岸边，岸上是如山峰般巍峨的竹墙，一眼看过去望不到尽头。竹竿高而挺拔，成群林立，如气宇轩昂的战兵，让人无端地生出几分敬畏。
只有一条不起眼的小道通向竹林深处，这正是刚刚叶先生带着画舫上的女子进去的路。
想到这里面就是叶先生隐居的地方，方不凡再看竹林就亲切温暖多了，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人。
“不凡，开饭咯！”
身后的船舱中传来父亲的呼唤声。
方不凡忙笑着应答一声，掀开船帘进入画舫的后舱。
后舱是杂货间和厨房，此时中间区域摆上了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正冒着热气的一大碗鱼汤，一盘新鲜青菜和一盘竹笋，以及一篮子圆润可口的野果。
“这鱼儿长得好，鲜嫩着，吃吃吃……”方母的手在围布上擦了擦，脸上都笑成一朵花了。
方不凡也很开心，他虽然伤了腿，但今天却是他最近过的最舒坦的一天。
要放在信城，如此肥美的鱼，必然是要上缴给漕帮的。他们能留着的，也就三两只小鱼小虾。
鱼是从河里现抓的，一网下去一大片。野果蔬菜也是从山林中寻来的，山笋更简单，竹林到处可见。
鱼多肉美，菜果繁多，靠着山水都能过活，还没有那些地痞流氓的打扰。
“真是个好地方啊！”
“真是个好地方啊！”跟着叶炜彤而来的白颖等人也在心中感叹。
此地确实偏僻，但风光秀丽无双，山水相依，土地并不算贫瘠。
这个叫“翠竹轩”的宅院清冷雅致，没有贵重的摆设，但收拾得干净齐整，条理分明，怎么看也不像是土匪住的地方。
看来叶先生没有骗人，他确实是寻了个清净地方隐居来的。
如此，心算是安定下来，可精神却格外抖擞，为了将来日子好过些，一众人打定主意要在新东家面前好好表现。
此时正低眉顺目地站在院中，只等着叶炜彤的安排。
但叶炜彤正心绪不宁，曹染竟然不在家！
曹染的生活向来规律，太阳落山后就不会出门，而现在快到午夜了，若在平时曹染已经睡下了。
她出门前再三认真叮嘱过，让曹染不要离开竹海，自从拜师后，曹染就从未违抗过她的命令。
这绝对不正常！
沈曦云见叶炜彤回来后就眉头紧拧，前前后后转了几遍，焦躁得如同丢了崽的母猫。
“叶郎？有什么不妥吗？”
叶炜彤没有理会。
抽回杂念，目光依次在几名女子身上扫过，最后对方娘子招了招手。
方娘子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稳步附身过去。
叶炜彤对着方娘子交代着什么，方娘子听得仔细，不时点头。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众人也听不清。
叶炜彤没心思逗留，说完就疾驰向着竹海外去，一阵风似的，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沈曦云对着也炜彤匆匆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突然一拍脑门，懊恼地嚷嚷道：
“看我这脑子！将爹娘留给我的玉佩忘在画舫上了！这要是丢了该如何是好……”
说着就不管不顾地出去寻。
方娘子劝也没劝住，只得做罢。叶先生只说让她管好这些女人，倒也没提这人，想来她也不算失职责。
叶炜彤立在高耸的大树顶端，闭目凝神，放空思觉。
倾刻间，夜色下的连绵山野显现在脑海中，随着念头的有意捕捉，视野中的特定区域会清晰得被放大。
从一座山，到一片林，至一棵树，树上的一花一叶，叶上的一只蚂蚁。
视野再次拉远，沿着南北走向的河流，一路探寻。
终于在搜罗到一处山洞口时，她感知到了熟悉的生动的气息。
叶炜彤心中一松，至少人还好好活着。
脚下微微借力，人影一闪，悄然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河岸边沉睡中的树枝猛然一歪，吓得惊醒过来，原来是被山中突然吹起的风用力拉扯了一下，抖了抖又赶紧恢复了挺立的姿态，仿佛无事发生。
风在山中疾行，窜到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外才停息，显现出纤细的倩影。
叶炜彤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洞外燃烧着的火堆，对着洞口沉声说：
“自己出来吧！我请人的方式很粗鲁，怕你无福消受！”
说罢，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肩扛着一个少女，缓步走了出来。
少女满身湿漉漉的，正昏迷不醒，头部随着男人的步伐微微晃动。
“你最好能有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这一身肉骨就要便宜河里的鱼儿了！”
黑衣男子揭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俊朗的面孔，身姿如松，气质风流，满身的狼狈也掩盖不了潇洒的风骨。
他嘴里发出一声漫不经心的嗤笑：
“师妹，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叶炜彤面不改色，压下快了两拍的心跳，等着对方发牌。
“你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没有半点规矩。”
话音刚落，眼前就出现了更新的人物卡。
姓名：凉凤
身份：凉影弟子，迷雾门掌门人。
无情天涯客，终许痴情人。
剑断人离首，空恨迷雾寄相思。
瞟了一眼屏幕，叶炜彤的脑中出现了大量的过往画面，放烟花似的一下爆出来，炸得她头晕眼花。
稳了稳心神，虽然不太确定原主与这位师兄关系如何，但叶炜彤猜测，以原主的本性，怕是不会喜欢被人说教的。
“许久未见，你倒是越发聒噪，这些暂且不论，我徒弟这幅情形落在你手里，要是没个说法，就别怪我不念师门情谊了！”
“你以为是我想来的？若不是师命难违，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倒是这姑娘，心地善良，和颜可亲，实在看不出来是你能教出来的徒弟。”
叶炜彤冷哼一声，听这便宜师兄道来原委。
如屏幕所示，师兄名叫凉凤，是凉影老人的大弟子。
按江湖的规矩，弟子学武有成后，要不出门闯荡，要不继承师门。
凉影老人孑然一身，就一个翠竹轩藏于深山，想让人继承都拿不出手。可想而知，他的弟子都是走闯江湖的路子。
凉凤比叶炜彤更早离开师门。他天赋奇高，年纪轻轻就练成凉影老人的绝学——寒水剑九式。
一现世，就在武林大会上干趴一众江湖名门新秀，从此扬名天下知。
关于他的人生际遇，那是一段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漫长的故事。
叶炜彤现在也没空去整理喷涌而出的诸多记忆碎片，她只关心现在。
凉凤的确是受师傅凉影所托，要将一件至关重要的物件交到叶炜彤手上。但要完成这个任务却不容易，一路杀过来，死在他剑下的人，少说也上百了。
但明枪好躲，暗箭却难防。
他原本只是受了点小伤，并未多放在心上，可到了九幽山附近才发觉身体有异。
仔细一看，中了毒。
发现太晚，毒素已然入骨，他不得不运功压制。
偏偏在关键时刻，又遇到了一伙不好对付的歹人，结果自然是一番苦战，最后身负重伤落入溪流中。
好在老天开恩，让他抓到了一个解释的竹筏，顺水漂流，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
叶炜彤无语，原来是你偷了我的木筏？！
她就说回来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还以为是自己没拴紧，被水流冲走了。
凉凤顺水飘至山洞附近，遇到了在山中拾柴火的曹染。曹染拦下了木筏，将他拖上岸。
曹染年少，拖动一个成年人很是吃力，在此过程中不慎弄伤了手，手又碰到了凉凤身上带毒的伤口，不幸也中了毒。
凉凤好歹是个高手，内力深厚，身体抗一段时间没问题。可曹染一个柔弱幼女，学武才刚刚入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昏死过去。
还好凉凤这时醒了过来，一看这情形，大致也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事情因他而起，他自然不能不管，又将所剩不多的内力传给了曹染，帮她抵挡毒素的侵入。
毒，解不了。
人，暂时也死不了。
叶炜彤生出不好的预感。
问：“你是到了九幽山才遇到那伙歹人？就在偷竹筏的地方？”
凉凤挑眉：“我不是偷！”
再一细想，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担心这伙人找到这里来？”
“不是担心，是肯定。他们找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凉凤与这几人交战的地方就是破庙附近，凉凤尸体没找到，这些人也没得到想得到的东西，所以一定在附近徘徊。
而她今天回来的方式极为高调，除非那些人眼瞎，否则绝对不会错过那么大的一个画舫，很有可能……
画舫？！
正如叶炜彤所料，此时的另一边，画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傑傑傑……瞧瞧你的小脸蛋，长得可真丑……”
方不凡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说他丑的男人才是真的丑，他离得如此近都没法清晰地辨认出对方的五官，满眼都是大片的烧伤和疤痕，这个男人的脸像是一幅被打碎又重新组合的画，让人不敢直视。
这个丑男人突然从船底钻出来，二话不说就将父母打倒在地。
此时他的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刀锋贴着自己的脸颊上下游走，他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正当他陷入绝望之际，听闻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是叶先生回来了吗？
船帘被拉开，看到画舫内的情景，来人也吓了一跳。
方不凡唯一一点希望破碎了。
来的不是叶先生。
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书生。
那个不要命的傻缺书生不赶紧跑，竟还笑着打招呼：
“哟！还怪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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