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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天机


两个人的呼吸都乱掉了。

        惊蛰把前额抵在钟筠的肩头,任由钟筠替她把颈侧的发丝理顺,那是他刚刚揉乱的。别开眼时看见夕阳在窗前的几案上投出一条窄长的橘色影子,她松手退开一步,钟筠立在那暖意十足的昏光里,正含着笑与她对望。

        她偏身避进窗棂的阴影里,抬手遮在眼前,挡掉有些刺眼的夕阳,笑着对他说,“那里实在太亮了,闪得我眼花。”

        “夕阳无限好,”钟筠笑了一笑,“时辰尚早,出去走走吗?”

        惊蛰笑起来,“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钟筠探身牵住她问道。

        惊蛰想了想,问他,“你觉得雍都如何?”

        钟筠一怔,“雍都?”

        不错,正是雍都。两人用过晚饭,惊蛰往风灯里丢了一角犀香,那香雾缓缓上升汇聚,又在半空中分开成一卷展开的画轴。

        惊蛰朝着钟筠伸手,闹着玩儿似的,将他指节一根一根扣住。“既望之日,覃州要开鬼市,此时入雍都最不引人注意。”

        钟筠神色纵容,笑意温和,“久仰雍都大名,不曾想今日能有这样的机缘。”

        两人跨过画轴,立在一条小径上。曲径通幽,不知去往何处,两侧纷纷攘攘开着妖异的红色花朵,钟筠凝目,“这就是曼珠沙华?”

        惊蛰在他身侧伸手,状似无意地轻巧地抵开他正要触碰到花瓣的指尖,笑道,“认出来啦?”

        曼珠沙华无言地抵住她的指尖轻轻摇曳,钟筠注视了一会儿,竟觉得那花朵姿态妖异绵软,像是在撒娇似的。

        他一边心道自己真是魔怔了,一边抬头望眼前的长河。

        惊蛰收回手,随着钟筠的视线看过去,“那是玄渊,上面的桥叫做‘去昔’,说是过了这座桥就要和往昔诀别。不过依我看,倒不见得。”

        惊蛰与他并肩,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吧。”

        惊蛰此次回来带着钟筠,不欲惊扰旁人。因此没走去昔桥,专挑小路绕。

        钟筠打量着四周,觉得和想象中殊为不同。

        雍都的街巷与外边不见得就有多大的差别,只是这里的人——如果还能叫做人——都格外瘦弱憔悴些。风物小景都秀丽典雅,只是十分破败颓圮,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割裂感。

        “雍都早年在外头民间也叫‘枉死城’,”惊蛰目的地明确,带他径直穿过街巷往里走,“你在外面见得到见不到的不公之事,在这里随便抓一个生魂聊聊天,能听见一百件。”

        直到一处幽静院落,她推了偏门请他进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钟氏有什么特殊之处?正好,我也想知道。”

        钟筠抬头望见那破败屋宇外边挂了块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天机。

        惊蛰没看那牌匾,提着裙摆款款走上台阶,把那大门推出一条缝来,“生凡命数,所录在册。你们钟氏既然与无妄间渊源颇深,想必前尘往事也该有迹可循,请吧。”

        她回头看见钟筠依旧立在原地,凝眉看那破牌匾,表情有些困惑,于是问他,“你怎么了?”

        钟筠沿着石阶上来,顺着她的动作把门推开,入眼是满室木格,其上密密匝匝罗列着不知几多卷宗。

        他扫过那数排架子,对惊蛰说,“我梦见过这里。”

        那是年关将至的子夜,他陪着父亲守岁,到祠堂拜过先祖,最后回到自己院中。

        他梦见自己立在一个颓败院落里,抬眼看见一个挂了蛛网的破牌匾,上面写着“天机”两个大字。他推门进去,看见比人高的木架上全是卷宗。他穿行其中,在某一格前驻足,抽出一卷来。

        正要打开卷轴翻阅时却叫夜风吹醒了,原来是暖阁通了地龙有些闷,他开着窗通风,睡前忘记关上。披衣关窗时看见院中疏梅横斜,夜雪纷飞。

        那碎片一样的画面里,他隐约记得梦中的架子上有字。

        他回忆着,低声念道,“胤合二十八。”

        惊蛰闻言,带着他快步往里走,果然在东南靠里一排架子中找到了这一个。钟筠循着记忆面对木格,矮身半蹲,看见了木架上落下的蜡油。

        他指尖不着痕迹地扫过去,看上去就像找卷宗时指尖顺着木架次第拂过。

        蜡油已经凝固了,但还不是非常硬,说明来人刚走不久,现下说不准就在这殿中。

        此处靠里,光线昏暗,惊蛰正拿火折子把近处的灯点燃。

        眼前的光线逐渐亮起来,钟筠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看见了数排木架之外不引人注目的一点闪光,心下一紧。

        他不作声,两三排之外的侧边墙壁上有排风灯,他起身含笑温声道,“劳烦把那排风灯也点燃,此处实在太暗了。”

        惊蛰从善如流地把风灯点亮,回忆里梦境中那交错的光影在他眼前严丝合缝地复刻,他低头去看那一格。

        果真少了一卷。

        恰逢惊蛰正收了火折子走回到他身侧,问他,“找到了吗?”

        钟筠起身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抵在架子一侧,语声不高不低带着笑,一副风流书生的做派,“还没有。你要是来得慢一步,说不定就找到了。”

        惊蛰睁大眼同他对视,有些不解。钟筠目光很沉,带着她的手腕往背后去,摸到了那蜡滴。

        她指尖一捻,瞬间意会过来,轻笑一声,同他低语,“那你这是……”

        后半句没有说完,消失在顿生的旖旎氛围里。

        钟筠在她掌心划下一个“无”字,惊蛰手心发痒,连带着整个人都轻颤,一把反握住他的指尖,示意自己明白了。

        她带着他的右手摸到了她腰间的剑柄,钟筠借着低头的动作往方才闪过一点光的那个方向看去。

        芦生隐在巨大的书架背后,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两人在那几步远的木架一侧耳鬓厮磨。他腕间常年戴着只异族的银饰,因异常爱惜时常拂拭,加之材质特别,没有寻常银器黯淡,一直光亮如新。方才惊蛰背身点亮了阁中的灯,那银镯子映着烛火闪了一下。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钟筠注意到。

        虽然有点意外平南侯府的世子竟然也这样放浪形骸,但归根结底,那和他没什么关系。只希望这两人不分场合胡天胡地完赶紧走。

        他是千灯的心腹,与司录也相熟,很明白如今的形势。他此来只想取一样东西,如今到手了,并不想多生事端。说来奇怪,千灯和司录你死我活分明已成定局,可他却万分不愿和惊蛰正面冲突。城外观音庙数名死士死状各异的惨象历历在目,而今日偶遇,惊蛰分明是毫发未伤。

        那边的低语时断时续,他把卷轴往袖间推了推,握紧了剑柄。

        双方在静默中僵持了片刻,谁也没有率先发难。

        惊蛰掏出火折子,嗔道,“现在亮了吧?”

        钟筠沉沉地“嗯”了一声,随手抽了缺失的一卷旁侧的几卷,展开看了看。

        ……看不出有什么关联。

        他把摊开的卷宗合起来放回原处,随手抄起其中一卷,道,“走吧。”

        两人吹熄烛火退出去,天机阁沉重的大门缓缓闭合。芦生屏息盯着地上的光影完全归于黑暗,这才呼出一口气,抹掉额上的冷汗。他不敢托大,在暗处抱着剑等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掀开门往外走。

        直到背身关上门要下阶,忽然感觉后颈一凉,心道自己还是急躁了。

        他谨慎地转身。

        惊蛰持剑抵住他,唇角含笑道,“刚刚从殿里拿了什么?我看看?”

        “这天机阁司录一脉都能自由进出,属下取阅卷宗这样的小事,不敢劳动尊座过问。”芦生抬起下巴,尽可能让咽喉远离剑尖,道,“倒是尊座,今日带了不相干的人前来阁中调阅卷宗。若是尊上怪罪,滔天之怒,司录一脉如何承担得起?”

        “尊上怪不怪罪,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不如想想眼下如何脱身。”惊蛰持剑的手很稳,表情平,语调也平,因此显得格外危险和不可捉摸。

        芦生被她盯住时感觉很心虚,恍若是对上了什么蛰伏在暗处的危险凶兽,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

        她寒声道,“倘若我今天一定要过问呢?”

        “是。”芦生顺从地低了头,往怀里探手。

        袖剑闪着寒光往惊蛰面门砸去,电光火石间半途被一柄长剑挡掉。惊蛰心里有数,错身疾行两步,劈手就是一剑。

        钟筠挡开那暗器持剑立在原地,面色不虞。

        芦生一击未中,脱身不成。他怔了片刻,呆呆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肩,摸到一手血时才后知后觉地惨叫起来。

        “在千灯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她没好好调/教你吗?”惊蛰下意识想用剑尖冷着脸从地上的断臂袖袍里挑出卷宗,看见剑刃淌血动作一顿,倾身动手把那卷宗拿出来。

        “你不会以为我这个人有耐心好相处吧?”也不知道这句是对着谁说,她把那卷宗抛给钟筠,钟筠抬手扣住,收进怀中。

        “那晚在城外没留活口,是我疏忽了。今天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千灯,想要我的命,有本事她自己来拿。”她看向芦生,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话罢她重新推了门进去。

        钟筠没有多问,跟在她身后进了天机阁,问她,“原本是要找什么?”

        “定过雍都的几任家主,此处应该都有记录。”惊蛰打了灯回首看那架子,“你觉得呢?”

        钟筠沉吟着,迅速报出一个年号。

        这架子按照时间排列,惊蛰带他在其中逡巡片刻,找到观乾年前后的,两人细细翻找到代表着那任家主的卷宗。

        “只有这一个?”惊蛰同他确认,“天机阁寻常是无人问津的,今夜我带你来了这里,有些人必定坐不住。”

        “我出璟都这一路,细细考虑过此事,”钟筠把那卷轴妥帖收好,“我父亲显然知晓利害又不能横加阻拦,想来最关键有用的线索已经告诉我了。”

        有芦生的事在前,两人不欲在此多谈,很快顺着来路折返。

        踩着画轴出来,回到客栈那间天字号上房。钟筠在灯下展开那从千灯下属手中抢回的卷宗,发现其上竟是一片空白。另一卷上记载的内容,和已知的也没什么出入。

        惊蛰面有倦色,看了那画轴半晌,也没作声。

        “这是灵识耗损?”钟筠倾身握住她的手,伸手探她额温,倒没发热。他低声劝她,“要不今天早安歇吧?此事急不来,我们明日再议。”

        “无妨。”惊蛰拿过那画轴,伸手细细抚过丝绢,又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她把那丝绢在犀香上细细过了一遍,依旧没变化。她静了片刻,没理出什么头绪。

        “有人提前动过手脚了,”她把卷轴合起来交还钟筠,“你说得对,此事只能从长计议。慢慢查吧。”

        后腰的曼珠沙华灼得她心浮气躁,她起身对钟筠笑了笑,“你也早安歇。”

        钟筠颔首时眉间带笑,看着她转进里间。

        两人谁也没提芦生断掉的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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