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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命门所在


苟思特的这处领地,看似一个大而无当的豪拓院子,却绝不止于一个院子,院子只是主界面而已,这里更像是一个神秘的阵法,套叠着数处隐秘的空间。

        以韦沅钰的亲身体悟,她觉得此处类似于一个空间魔方,呈现给你的只是其中一面,但本质上却是可变幻、可分割、可隐匿、可组合的超凡领域。这些日子把韦沅钰折腾得死去活来的特训沙场,以及数度将她从遍体鳞伤修复到完好如初的母巢疗愈室,还有配套休息舱等等,便都是套叠在这个院子里的功能性空间。

        韦沅钰甚至觉得:如果有心在这里躲猫猫,别人挖地三尺都翻不出你的藏身地;如果有心在这里设埋伏,完全可以做到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如今,似又有一个套叠空间权限解锁,得以浮现在自己面前,只是不知这排瞧着便岁月静好的竹篱茅舍,又是何用途?

        韦沅钰的好奇心向来旺盛,她三步并作两步行至近前,但见竹篱之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蟾光筑”三个字。进入房舍,果不其然,苟思特正在里面等她,一派平易近人的和蔼可亲,与这数日每每疾言厉色训斥她时的青面獠牙简直判若两人。正讶异间,端坐在厅堂正中的苟思特,冲韦沅钰招手笑道:“过来坐。”

        仿佛看到一头人形恶魔在伪装谦谦君子,韦沅钰心头恶寒、警铃大作,这厮越是光风霁月、惺惺作态,必定越是包藏祸心。

        她心情复杂的挪过去,只挂了半边屁股坐在凳子上,听苟思特又道:“你猜我引你来此处是作甚?猜对了,抗争之戒那几样物件就还给你。”

        韦沅钰颦眉,那猜错了莫不是就不还了?!腹诽的厉害却猛然想起苟思特和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交互相通的。“面上笑眯眯,心头mmp”这一套在他面前行不通。

        当即止住腹诽,为了讨回傍身的宝贝,她决定暂时放弃节操,昧着良心恭维恭维对方:“苟哥你一向英傥高卓、气概凌霄,此次多半是要指点我修身养性、超越自我的呗。”

        万金油式答案。苟思特见韦沅钰此刻的眼神比白开水还小白,纯净良善的好似一朵纤尘不染的雪莲花,也懒得戳穿她的心口不一,只道:“此处是何用途,你心中可有猜测?”

        谁敢乱猜?猜错了你借题发挥拿着别人东西不还怎么办?

        韦沅钰不正面回答,开始轻言细语的东扯南山西扯海:“进屋前,我看到门匾之上题着‘蟾光筑’三字时,我就在想,蒲松龄有聊斋:吾本志异,与谁聊哉?梁启超有饮冰室: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纪晓岚有阅微草堂:始于微末,终于何方;曾国藩有求阙斋:做人忌满,万事求缺……苟哥你的这个蟾光筑,莫不是指:蟾光射雪,碧瓦飘霜,尘不动,寒无际?果然是高冷出尘!令我等凡夫俗子高山仰止呀。”

        苟思特挑眉:“非也。建此屋时,我梦见了一只通体发光的母蟾蜍对着我一个劲的拽文,彩虹屁一个接一个的冒着仙气,觉得很是有趣,便取名为蟾光。”

        韦沅钰假装听不懂对方的揶揄之意,回嘴道:“酱紫呀。我还猜着会不会是‘不争繁绮梦,寂寂向蟾光’呢。也是,喜爱孤独者,非神即兽,但你是个『人』~~,你看我都几乎忘了。”恶人的人,瘟神的神,禽兽的兽。总之,无论是啥,均非善类。

        腹诽的起劲,韦沅钰骤然又记起这厮背地里也骂不得,于是又一次止息诸念,低眉敛目道:“苟哥,谢谢您这些日子的教诲,我…我…没齿难忘,真的!现在也该把抗争之戒、真衍目镜和青鸾挎包都归还给我了吧?你看这段时间一直在封闭式训练,都好久没与外界联系了。在第二次试炼开始之前,我想请两天假去筹措置办一些物资,处理一些私事。”

        苟思特置若罔闻:“这两日你须专注于精神念力的淬炼。这间堂屋后面的花厅里面放着一张九叠的绨素屏风和针线若干,不准用手,你运用念力驱动绣花针,把老子的《道德经》一字不漏的给老子绣上去,绣好了,再来拿你的东西。”

        韦沅钰足足愣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把巧取豪夺这么卑鄙的事情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为什么无极大厦要赋予引路导师那些该死的权限,把当下的她克制的死死的。妈蛋,忍辱含垢都不带这么憋屈的!

        韦沅钰强压住心头之火,声量却是不自禁的上调了八个度:“苟思特,那些个封建王朝早已烟消云散了,妇道人家做女红早就不时兴了。也不怕你笑话,绣花针这类尖锐的小玩意儿与我无缘,从娘胎里出来到现在是碰都没有碰过。若让我拿绣花针绣道德经,我倒宁可拿脖子去磕刀刃来得痛快些。”

        苟思特施施然大手一挥,就跟驱赶蚊子似的:“哦,那就休假去吧,麻烦从外面把门给带上。”

        韦沅钰跺脚,甩头扭腰便走,走到门口终究是怄不过,疾步调转回来,闷声道:“苟思特,对于无极大厦设定你是我的引路导师这件事,我其实跟你一样遗憾。我认为师者本应传道授业解惑,哪怕是那个不干人事儿的鬼系统硬划到麾下的学生,也应该呵护关爱,言传身教才对。我有几斤几两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那《道德经》有五千多字,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别说只用念力操纵绣花针,就是长出七只手八只脚来助阵,也绝无可能完成得了!这不是蓄意刁难吗?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骄奢者不久长,不过黄粱一梦;强梁者终败亡,好似风前之尘。尘土而已!!懂不??你就不能在有生之年里,与人为善,对人稍微好一点吗?”

        苟思特见韦沅钰原本糯白清润的俏脸被气成了深红泛紫的猪肝色,那眼刀子嗖嗖嗖的往自己身上招呼,这幅奶猫发威的气势把他的恶趣味全给逗出来了:“韦沅钰,那要怎样才算对你好?刨开秦始皇陵取传国玉玺给你砸核桃吃?上九天捉几条瑶池锦鲤来啃你脚后跟的老茧死皮?遇到这么点事就情绪崩塌,你的精气神是卫生纸做的,入水即化么?”

        韦沅钰倒吸一口冷气,猛地觉得苟思特此时的语气口吻与狻千猊耍横时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这个疑问已经困扰她很久了,她欺身上前,直面苟思特严肃的发问道:“你,你和狻千猊,到底是什么关系?”

        韦沅钰简直不敢相信,对方无视她提出的问题,并顺手摸了摸她的头,而后还勾住她系在腰间的皮带子,把她半拽半拉的“请”进了堂屋后的花厅。

        苟思特本来是想扯住韦沅钰的袖子拉她进后花厅的,然时值盛夏,韦沅钰穿得是一件素色的短袖t恤衫配休闲裤,去扯那截短短的小凉袖还不如直接抓胳膊呢,不过苟思特笃定他一旦碰触到韦沅钰那雪嫩的藕臂或者柔白的皓腕,这位愤怒值正在爆表的女罗刹绝对会当场抓狂,做出有辱斯文的举止。

        为避免冲突进一步升级,苟思特只伸手勾住韦沅钰系在小蛮腰上的皮带子,管她抗议不抗议,提溜着几步路行至后花厅。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完全按照他预定的轨道行驶。气急败坏的韦沅钰在目光触及绨素屏风的第一眼起便安静下来,一切闹腾嘎然而止,就像一尾刚刚从冰冻的湖泊里凿洞钓起来的活鱼,前一秒还在蹦跶,后一秒便冻成了冰坨子。

        一共九叠九面的绨素屏风,已经被绣满了八面半,仅剩最后半幅是空白的。《道德经》的前面七十八章已赫然呈现于屏风之上,如果再补齐最后三章,也就完整了。

        韦沅钰宛如石化般一瞬不瞬的盯着屏风,目光的成分很复杂,里面有爱怨纠结,也隐隐包含着痴悔交织!

        屏风上绣着的《道德经》长文结字严谨、布局舒朗,整体气韵沉雄却不失清峻宕逸。那些个横竖撇捺点钩提折的组合是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构字风格,韦沅钰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萧韶的字。

        但她不能完全确定,便一行行逐字逐句的看下去,直到看到第三十七章,看到那句“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的后面,绣着一副很小很小的插图,那插图实在太小,淹没在诸字中,一点也不起眼。

        插图虽小却十分生动传神:一只憨头呆脑的傻鸟,脖子上趴着条神气活现的肥蚕。看着看着,韦沅钰无声而笑,笑得不见牙也不见眼,笑着笑着两行清泪无声滑落。记忆的墨团缓缓晕开,17岁的那个心魔发作的夜晚,江风是湿漉漉的,韦沅钰和萧韶在岸畔不打不相识,两人交换了社交账号,萧韶的网名叫槑槑鸿,韦沅钰的叫鬼难蚕。记得当时萧韶竟笑出声来:“鸿是江边鸟,蚕为天下虫。你看,我们凑成了一副极妙的对联。”少年的笑声清朗无垢,逸散在空气中,沁润如江畔的风。

        我曾经被命运撂倒在地,也曾跌入生命的隆冬。但我有幸遇到了你。只是,我命中的启明星是你,而你命里的劫数却是我。

        槑槑鸿,你这只笨鸟飞到哪里去了?冥顽不化的鬼难蚕经历了痛苦的内化和自省,从一只与世格格不入的妖,进化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知这算不算是破茧成蝶?

        你曾经告诉我:任何值得去的地方,都没有捷径……你在的地方,便是值得我豁出所有也要奔赴的地方。

        往者不可谏,但:来者犹可追。我知道,这条道难,难于上青天,而我,必须快过你,才可能赶得上你。

        前尘回首,怅触万千。

        韦沅钰平息心绪,精神力外放,开始笨拙的穿针引线、谨钝的行针步线,她完全忘了苟思特的存在和刁难,她的全部注意力被这幅未完成的作品所俘虏。

        金针入处心俱痛,素线穿时恨共长……这是萧韶留下来的,她要续下去,不是狗尾续貂的续,是有始有终的续。

        人这一生,总会有一两次,你要为珍视的人负重狂奔,不计代价。因为那是你的命门,想要不矜不盈、不疾不徐的走着去,真的怕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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