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天生我才

世上无难事，只要会逃避。这个道理韦沅钰理解的特别深刻，实践的也很充分。尤其是遇到道兄皮古以后，两个天性散漫的家伙臭味相投，进入银迦达城的头三天，都龟缩一隅离群索居，琢磨菜谱吃吃喝喝。

        但自从与狻千猊重逢之后，韦沅钰不问世事的日子算是到了头。因为同样是三天，这位仁兄朝夕必争，未曾有丝毫懈怠，将深度控场型人格发挥到了极致，对城市有计划有步骤的东观、西查、南望、北巡，并从纷繁的信息中不断提炼、分析、推理、联想。

        虽然事关事态发展的几个关键性疑问，目前尚未厘清，但狻千猊已然意识到，有致命的东西在发酵，持续的发酵。深渊里的银迦达城，其实还在滑入更骇怖的深渊。无论是朝不保夕的普通幸存者，还是各怀禀赋的试炼者，都笼罩在死亡越来越浓谲的阴影之下，行差踏错，结局只会是万劫不复。

        狻千猊觉得自己太难了，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但瞅瞅自己身边这三个，一个比一个不省心，简直就像大盘都带不动的垃圾股。

        首先，道兄皮古，实力超凡但率性不羁，跟他分析正在不断恶化的形势，他一边喝茶一边风轻云淡的劝你：“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邀他去尚未探索的区域一同走一遭，他表示他看不得那些令人崩溃难受的场景，不如多睡一会美容觉，并吟道：“道人不作悲悚梦，只看漫山多白云。”

        他不该做一名道士，他应该做一只鸵鸟。

        然后，韦沅钰，虽然暂不确定她究竟是蠢妞还是天才，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精。谁能想到这妮子抵达伽马喀戎公立医院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偷了一卷医用绷带，当卫生棉条使。被自己逮住了居然还哭，于是新换的那条干净床单也保不住了，被撕了给其备用。后来费尽周折为寻得一包姨妈巾给她，这个韦沅钰非但不说谢谢，反而跺脚啐了一句讨厌。呵，有本事别拿了就跑呀。第三个主线任务是在银迦达城生存至少59天，有能耐下个月自个儿去找呀！

        重逢时自己竟然还在高兴，果然，高兴的太太太早了。

        最后，九浊，曾经那么靠谱的一只魂宠，和主人形影不离，随时听候差遣、任劳任怨。如今，这只灰鹦鹉也跑偏了，一逮空就飞到韦沅钰那里去打秋风外加刷存在感，还喜欢赖着不走，非得亲自去叫它，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来。

        环顾四周，这只蠢鸟又不见影儿，狻千猊咬咬牙，开启魂宠的五感共享模式，在这种模式下，魂宠嗅到、听到、看到、触到、感知到的一切，它的主人狻千猊也能同步感受。

        五感刚一联通，一股子熟悉的粪沼味儿直冲天灵盖，令人作呕的恶臭里夹杂着不绝于耳的细碎呻吟。狻千猊暗忖：这都快四天四夜了，这个犟妞简直是在过劳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她到底受什么刺激啦？！

        ……

        韦沅钰正在用精神念力，全神贯注的为一位腹大如鼓的病患通便。病患的肚子又硬又胀，但整个人却是枯槁如柴、肤如蜡纸，瘦得几乎不成人形。

        长期吃“泥土饼干”的人，会因为肠道堵塞而无法排便，最后被活活胀死憋死。这座城里，死于这个原因的人已经难以计数。

        极度的饥饿会湮灭人的理智。于是，有的渐渐失去了人性，堕落成魔。但也有很多人即使身处厄境，也不愿去做那些残忍恶毒的事情，他们想尽办法缓解被饥饿折磨的痛苦，比如：吃土。把细土和水搅拌后过滤，放一点盐巴压着土腥味，然后捏成饼干的样子，讲究一点的会烤一烤或蒸一蒸，杀死泥土里的寄生虫卵再吃，不讲究的晒干了就开啃。吃进肚子里的泥土会带来饱腹感，让人活着的时候不那么难熬，但这种行为无异于慢性自杀，且垂死之际会痛苦异常。

        医疗救援小队携带进城的医疗物资里，有一部分便是专门用来救治这类患者的器材和药品。但这类物资实在是太奇缺了，进驻伽马喀戎公立医院的第二天，便全部消耗殆尽，可谓是杯水车薪。

        四天前，韦沅钰一行四人随狻千猊搬进了伽马喀戎公立医院。韦沅钰曾经阅读过不少人文书籍，人类历史上所经历过的那些大饥荒大灾变，她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进入医院之前，韦沅钰做足了心理建设，她能想象到极端环境下苟存的人们会承受怎样的创痛和磨难。

        但理论上知道是一回事，现实中真正接触到是另一回事，韦沅钰仍然被这个世界的残酷震撼到灵魂颤栗。医院里不断有人死去，那些回荡在空气里的呻吟、悲泣、哀求、诟骂恍若来自地狱的咒语，让她食难下咽，夜不能寐。

        住进医院的第一晚，韦沅钰怎么也睡不着，魔怔了一般，半夜起来在医院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为了节约能源，除了手术室和急诊室保留了照明，医院其他地方都漆黑一片。韦沅钰戴着的真衍目镜，能够大幅提升佩戴者的夜视能力，倒也不妨事。

        经过四楼女厕时，韦沅钰听到里面传来绝望而压抑的哭声。要是旁人在此种情境下必定毛骨悚然，但韦沅钰向来神经脱线，她径直走了进去，看到了一个因吃土充饥而导致肠道严重堵塞的姑娘。这姑娘与韦沅钰同龄，是家中独女，父母已在这场骇变中先后离世。医院的药品和通便的辅助器材都已耗竭，医生又拒绝为她实施外科手术，因为其虚弱不堪的病体如果动刀只会死得更快。那姑娘说她不愿意肚子肿得像个皮球一样的死去，太丑了，她希望这世间真的有鬼，因为鬼可以把手伸进她的肚子里，把那些硬结的秽物抓出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韦沅钰尝试着将精神念力化作一只无形的鬼手，探入女孩的腹中，顺着她的肠道慢慢的捋，将梗阻在里面已经板结成泥坨的硬物一点一点的分解，又一点一点的沿着肛肠挪移，助其排出体外。

        韦沅钰第一次成功的完成念力通便，花费了将近7个小时，如今，经过数次实践之后，她已经熟能生巧，耗费的时间大为缩短。

        终于又疏通了一位。病患摸着自己的肚子，那个部位不再胀硬得像一块砖石，身体的痛苦减轻了不少。离开前，他红着眼睛向韦沅钰深深施以一礼：“愿神明保佑你。”韦沅钰也向其深深地还以一礼：“愿神明保佑你。”如果神明真的存在，愿每一条受苦的生命都能在其庇佑下得到善待。

        精神念力一收，疲乏的感觉便上了头，韦沅钰无意识的连打了三个呵欠。这四天四夜，韦沅钰的全部精力，几乎都用在“念力通便”上了。从狻千猊那里分享的触发任务『帮助无国界医生组织在银迦达城主城区的伽马喀戎公立医院安营扎寨，并成功救治120名饱尝痛苦的患者』，任务进度条已经推进到了45/120。

        但韦沅钰犹嫌不足，必须快一些，再快一些。自己触发的特殊任务『在本试炼世界试炼结束之前帮助古治柔兄妹在银迦达城寻到父母。』遇到了始料未及的大问题，目前无解，不能再进一步推进。韦沅钰唯有寄希望于早日完成医院的任务，才能早日拿回她的抗争之戒。

        韦沅钰克制住因精神力损耗过度而引发的眩晕感，她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会，今天再疏通一个再休息。她瞄了一眼一直守候在一旁的灰鹦鹉，九浊秒懂，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下一位。”

        推开门走进来的下一位，却是狻千猊。他言简意赅：“够了，今天到此为止。”

        正主驾到，九浊立马飞回到狻千猊的肩上：“好的，爸比。”

        韦沅钰怫然不悦：“你是九浊的爸比，又不是我的。我才不要听。”

        狻千猊早就料到某人会闹情绪，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袖珍的紫金钵，劝道：“弦绷得太紧容易断。赏个脸，陪我吃顿饭，放松一下。”

        韦沅钰好奇心起，真衍目镜当即向紫金钵甩了一个探查。

        【道具名称】：有严重瑕疵的食物召唤紫金套钵

        【道具等级】：白板级（可升级装备）

        【道具说明】：这是一款让你无论身处何地都不会挨饿的宝贝。虽然它有瑕疵，比如召唤来的肉包子没有馅，召唤来的剁椒鱼头没有剁椒，召唤来的糖醋排骨只有排骨没有糖醋，召唤来的蚂蚁上树只有粉条子没有肉沫子。ps：不使用的时候，可收缩成拇指大小，便于携带。

        【道具限制】：每6个小时可使用1次，每次可召唤三道食物。

        【道具忠告】：吃白菜，彼此相爱；强于吃珍馐，彼此相害。

        韦沅钰心动了，这些日子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土豆红薯玉米棒子，已经许久不知肉味，虽然不知这狻千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总不至于是鸿门宴吧。

        狻千猊又问了：“那么，你是跟着我走，还是我留下来？”

        韦沅钰打了一个呵欠：“明知故问，这个房间是专门用来给病患们通便的，你闻不到臭呀？”

        “原来你闻得到臭呀，我还以为你已经对这种味道上瘾了呢。”

        “狻千猊，我是不是也臭烘烘的？”

        “不臭，你香的很。”狻千猊不怎么真心的回道。

        这个女孩身上那股子对世界由衷的善意，确实不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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