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3
9
你们乘坐的线路平日里客流稀少，但随着列车缓缓前进，车厢内的人出奇地增多，甚至变得十分拥挤。
乘客中的大部分都身穿浴衣，七海君用手机检索了一下当地的讯息，果然是因为要举办花火大会了。
“这么多人啊……”
即便是坐在座位上，你也受到了拥挤的波及。不由得发出感叹。
七海君是节假日大多在家中度过的室内派，也同样感觉到了冲击。
“……好像也只是小规模的花火会而已。听说神户每年都会举办花火大会，应该会更热闹吧。”
他说。
神户与你的老家大阪很近，因此被合称为阪神地区。你当然也对隔壁每年举办的盛大花火大会有所耳闻。
“我听说过那个！但是从没去过呢……上次去花火大会也是七岁的时候了……”
你说着扁起嘴，露出遗憾的神情。
七海君察觉到你情绪的变化。
随即自然而然地作出了提议：
“那么，想去看看吗？”
“……欸？”
你愣住。
和七海君一起看花火大会。
这是你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你难以置信地望着七海君的脸。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你当然不是在犹豫，只是因为好运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
接着你激动地抱住七海君的手臂，像是不想放走这难得机会。
“——要去！当然要去！”
10
将手上拿着的购物袋存进车站的储物柜，步行五分钟，便到达了会场。
天色渐晚，狠狠地晴朗了一整天的碧空转而披上了深紫色的华幔，石板路的两侧皆是摊位，灯光朦胧，身着各色浴衣的男女宛若在幽暗中游曳的金鱼。
你们也游入其中，感受到拥挤的阻力，但不足以冲散相握着的手。
白日的暑气还未散尽，人们的体温和摊位上的灶火又增添了些许热意，但意外地不觉得热得令人心躁，反而变得兴奋了起来。
漫步在石板路上，你灵敏的鼻子忽然捕捉到一丝熟悉的香味。
……是那个东西！
你立刻认出来，拖着七海君的手，循着那道刻在你大阪dna里的气味，你们来到了章鱼烧的摊位。
“今天七海君一直陪着我，所以作为感谢，我来请客！”
你说着向老板注文两份。老板也是大阪出身，听出你的口音便笑眯眯地给你多加了两个丸子。
捧着滚烫的小纸盒子，你们坐在路边的石台阶上吃了起来。
用门牙将外皮咬开一个小口子，呼呼地吹凉内馅，然后一整个放进嘴里。
酱汁的浓郁，馅料的香气和章鱼块的美妙滋味一同在口中爆发，你不由得发出幸福的感叹。
“唔嗯——！！好吃好吃。”
“嗯，好吃。”
七海君也表示赞同。他不像你那样豪迈地把一整颗丸子塞进嘴里，而是分两次吃掉，结果内馅流了出来，没法用竹签夹起来了。
你第一次见到他吃东西不熟练的模样，偷偷笑了笑。
章鱼烧的味道和在家里吃到的几乎一样，让你忽然有些想家了。
你还隐约记得七岁那年，是家里的男人们带你去看的烟花。你穿着薄紫色的浴衣，那时还很长的头发用簪子固定着。“我们小小姐真是可爱。”舅舅的部下们都这样夸奖道。
一路上舅舅牵着你的手，但你是个好奇心很强的孩子，一个不注意便和他们走散了。
正焦急地寻找着，一个男人走到面前，说自己知道你的家人在哪里，要带你过去。
他的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汗味，你的直觉对他感到厌恶，但因为想要快点回到舅舅那里，你跟着他走了。
后来的事情你记得不太清楚了，或许是大脑自动选择了屏蔽掉那些恐怖的回忆。
近两周后舅舅手下的人才在一处废弃的地下仓库找到你，手脚被紧紧捆着，小臂内侧布满注射镇定剂留下的针孔，消瘦得不成人形。
犯人与你的舅舅同属一个组织，但是是不同的分支，常年为夺权而处于内斗之中。作为报复，便对你下了手。
自此之后，家里开始变得对你过度保护，没有特别的理由就只能留在家里，更是决不允许你去人员密集的场所。等你年龄稍微大了一些，就开始让你去学习格斗术。
事件结束后的一年之后，你才得知了后续。据说当时闹得相当严重，就连组里的头目都不得不出面调停。舅舅怒不可遏，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一时失手，杀死了绑架你的犯人。
听到“死”这个字的时候，你的心头像是被猛刺了一下。
那是你第一次开始明确意识到舅舅身为极道的身份，以及自己所身处的环境。
儿时的你不知道该如何去衡量那个人的死亡，也不明白具体是什么让舅舅会跨越那一线，产生杀人的冲动。
但现在，你能够理解他的做法了。
回忆着，不知不觉中一整盒章鱼烧已经吃完了。
你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七海君。
他还是少年的模样，眼中没有成年后的倦意。但从这时起，身为高专的学生，他就已经开始比同龄人要辛苦一些了。可他没有怨言，只是认真地做着自己认定的事。
你依然爱着自己的家人，却也无法否定他们身上存在着人性的黑暗，有贪婪，也有对他人之不幸的冷漠。
然而在七海君的身上，你看不到这些东西。
他是如此温柔的人，所以绝对无法忍受他受到伤害。
假如真的发生那样的事的话……
光是设想一下，就足以让你的心中升起一阵杀意。
一旁的七海君感觉到你散发出的气息。
可当他看向你的时候，却只看见你一如既往地灿烂笑着。
“快到烟花的时间了吧？我们去找个好位置吧。”
你的手带着柔软的热度，钻进他的掌心。
刚刚乍现的杀气，大概只是错觉而已。
11
最佳的观景点在河边的坡上，你们到得迟了些，前面已经被其他游客占满了，只能站在后排。
不一会儿，随着噌地一声，一道光蹿入夜空，绽放出橙黄的花火。绚烂的色彩铺满幽蓝的夜幕，盛开在你的眼中。
橙黄色的光芒散去后，又接连升起配色的花火，有金绿，也有玫红，虽然形状都是大同小异的圆形，但开放时的模样有着些许的差异，例如颜色的渐变，或是在绽放到最大后再度激起一串金星，带来了层出不穷惊奇。
在漫天绚丽的盛放之下，仰望着的生命们忘却了其他，唯有光彩映在眼中又散去，被每一次的起落牵动着心神。
“哇啊……！”
你着迷地看着，发出欢呼。
与被吸引着的你不同，七海君对花火没有太大的兴趣。
几次绽放后，他的目光离开夜空，转而停留在了你的身上。
由于身高不够，又站在人群的最后，视野被阻挡，你只好努力踮起脚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七海君决定帮一帮你。
下一道烟花升起时，你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手臂环过你的腰部，他将你抱了起来。
视野忽然变得开阔了。你回过头去看他——
花火恰巧在此时绽放，你在七海君的眼中看见了它的倒影。
而他看见那斑斓的色彩浸染了你的轮廓。
你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了。
方才你身处暗处，看不出异样，此时迎着光线才变得明显。
要是被其他人看见，怕是会引起一阵骚动。所幸大家的目光都朝向夜空，没有留意位于后方的你们。
七海君抱着你走入一旁通向神社的小径，起初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出“欸？“的声音，接着余光瞥见自己半透明的手，才终于明白。
被抱起的你处于比七海君还高一些的位置，为了保持平衡，用手臂环过他宽阔的肩膀。
女性的体温要稍高一些，隔着衣物渗透了过来，环抱着的手臂与胸膛感受到你的暖意，还有身体窄瘦的轮廓。
夏夜本就闷热，再加上彼此的温度，略微勾起了汗意，然而你们都不感到排斥或是反感，而是像是为了证实心中的情感，试探着，贴合在一起。t恤衫领口之上的颈部泛起薄汗，却被你毫不在意地紧搂着。
与热烘烘的躯干不同，你的手臂皮肤微凉，在这炎热的夏夜，这份触感令人感到有些不舍。
绕到鸟居的红柱后，才将你放了下来。
约二十米之外，身边的游客仍被转瞬即逝的花火牵动着，发出阵阵赞叹。
而这如花火般美好的梦境，也即将散去了。
在这个梦中，你已经体会过足够的绚烂了。
所以在一切结束之前，必须负起责任，说出实情才行。
避开与七海君对视着的目光，在烟花升起的间隙，你轻声道：
“……对不起。”
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紧握的双手。
“实际上……我没有和七海先生在交往。”
“应该早点解释清楚的，但因为能够和七海君一起实在是太过开心了，所以就……”
花火再度升空，你后半段的话语声混入了绽放时的声响。
幽兰的涟漪扩散开来之后，外环再度放出一阵细碎的金色火花。伴随着那声音，你听到七海君轻叹：“……原来是这样啊。”
“对不起……是我太贪心了。”
蒙骗了七海君的罪恶感弥漫在你的心头，却听到他说：
“不，没有关系。”
你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观察他的神情。在那沉着的表情中，确实看不出厌恶或是责怪的意味。
你稍稍放了心，抚了抚胸口。
“那就好……”
“嗯，我今天也过得很愉快。”
听到他这么说，你以为只是客套话而已。
“欸……？这样吗？”
毕竟这一天他本来可以在宿舍好好休息，却不得不在这么热的天气出门陪你。一路上只是逛街和听你唠叨，也没做什么他喜欢的事情。
可紧接着，你看到他的脸上浮现有些无奈的笑容。
“嗯。”
他肯定道。
他说的是实话。
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可和你在一起，被你注视着，听着你充满活力的声音，此前毫无兴趣的购物和花火大会都变得截然不同。
然而在弄清楚缘由之前，你却马上就要消失了。
你的神情中没有太多的不舍。可能是因为下意识里明白，就算与七海君分别，也能够见到未来的七海先生。
可在七海君的世界中，你是唯一的一个。
你离开十年前的世界之后，这里就没有同样喜欢着他的另一个你了。
你却对此浑然不觉。
还在灿烂地笑着，感谢他这段时间的关照，挥挥手对他说着，“那么再见啦！七海君”。
还有很多问题没能从你那里得到答案，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可在你的轮廓几乎变得完全透明的此刻，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但幸好，还有比言语更为快的方式去传递自己的想法。
只需一个举动。
你的手腕被拉住了。像是为了挽留。
面前高瘦的少年低下头。
身后传来烟花绽开的声响，橙黄的光芒短暂地点亮夜空，你们重合在一起的身影却隐匿于鸟居的黑影之中。
刹那的光辉散去之后，从唇上传递而来的温热触感也离开了。
夜幕恢复了深邃，在幽暗之中，你没能看清他此时的神情，却清楚地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
“……またな。”
12
再度睁开眼时，你身处东京的公寓。
从梦中醒来后，你盯着天花板，激烈的心跳在胸口冲撞，久久无法恢复平静。
被亲吻的触感还残留在唇上，甚至能清楚地回忆起对方嘴唇的触感，以及有些单薄的轮廓。
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嘴唇有些痒。你抬起手揉了揉嘴，也摸到自己脸颊的热度。
这个吻意味着什么？
心中有着大致的答案，却无从证实了。
……不对，等等。
你这才想起来，那只是个梦。
……既然是梦的话，就不能再持续一会儿嘛！
为什么偏偏停在这种时候！可恶。
你责怪起构建出梦境的自己的脑子，懊丧地哼唧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13
接下来的几天中，七海先生发现你一直用残念的目光看着他。
像是看着刚咬了一小口就掉到地上的章鱼烧那样。
“……？”
七海先生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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