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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江水之上


廖文视线落在了从他面前擦过的胳膊,拿片洁白上有一道道刺眼的红。他立马抓住杨翔的胳膊,仔细检查。很明显,那片殷红是用什么尖锐的利器划出来的。

        杨翔抽回手,拿着湿毛巾转身往卫生间走,湿毛巾搭在伤口处,遮挡了惹眼的红。

        “拿刀时不小心划到了。”

        放屁。廖文才不信,胳膊上的伤痕一道道,怎么可能只是划了一下,难不成那刀子长牙了吗?他看着杨翔洗完澡才换的一身短袖,突然意识到杨翔似乎自从上初中后就再也没穿过短袖了。

        他还奇怪为什么有人大夏天不怕热呢,他在班里热的心里发慌,恨不得光着身子跳进嘉陵江,旁边的杨翔竟然能穿着长袖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人天生不怕热,可后来他时常见到杨翔热得小脸粉扑扑的,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头发,顺着太阳穴一路滑落至锁骨。明明一副热得不行的样子,可硬是不脱校服,顶多将校服脱一半,只露出单薄的肩背散散热。

        “你骗人。”杨翔进卫生间洗毛巾时,廖文跟过去堵在门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杨翔口比心直,“你知道还问。”

        “不带你这样的,我之前受伤了,只要你问,我都会跟你说。”

        “你自己愿意说的,我又没逼你。”

        廖文皱着小脸有点生气,他觉得自己被耍了,在他看来他和杨翔有什么事都应该互相分享,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可没想到一直以来就他自己一个人心照不宣。他幼稚且不甘心的怄气,“你好赖啊!”

        “你很想知道?”

        “昂昂!”廖文连连小狗点头,睁大眼睛做好聆听的准备,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大字——您请说。

        杨翔拧干毛巾,将毛巾挂好,擦干手后面对着廖文,对他勾勾手说:“你过来点。”

        廖文听话的倾身将耳朵凑过去,好奇他翔哥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翔抓住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两人几乎相贴。廖文只感到耳蜗里扫过温热的气流,那阵酥痒从头顶爬到心脏,他不自觉地躲开一点。

        等了半天杨翔也没说话,他正想问他怎么了,结果耳边突然爆出一声“哈”,吓得他啊阿啊直往后跳,脸部表情崩了个彻底。

        杨翔指着受惊的廖文哈哈大笑,脸颊上的小括弧都笑出来了。廖文刚冒出头的气氛立马被那俩小括弧踩了回去,他靠在门框上嘴一咧,跟着杨翔一起笑了。

        “杨翔,你他妈有毛病吧。”

        两人对视着,又开始忍俊不禁。

        “不想说就不说,老子又没逼你。”廖文好气又好笑,他不着急知道,反正杨翔的秘密最终他都会知道,早晚的事。“如果你想说了,我必须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杨翔眼睛弯弯,深邃瞳孔里有一颗来自深空的星星,明亮孤单,他看廖文的眼神绝对不算清白,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直直的目光里都是些什么。

        说隐晦些是孤独的月亮向往太阳,说明白点就是不可告人的喜欢。

        杨翔喜欢廖文。

        他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比他知道自己是男生这事还要清楚,比他的指纹、他的发丝、他的每一遍呼吸以及每一次眨眼还要清晰明了。

        他理智的知道这件事,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犯罪一样理智。

        “好。”他望着廖文真诚回答。

        就在前段时间,杨翔发现自己喜欢廖文。

        从最开始的不确定与慌张不安,到最后的确定和小心翼翼,历时两个多月的躁动如潮水般涌来,认真思考后又如潮水般退去,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陷入无法自拔的欢喜中。他站在失控的边缘徘徊,一旦被人发现,他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他将喜欢藏在好兄弟的身份之下,规规矩矩和廖文称兄道弟,本本分分暗恋。

        下午四节课,神奇的是,廖文竟然在位置上老老实实的做了四节课,杨翔啧啧称奇,打趣他是“见狗怂”。廖文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好一阵开心,夸他会说话,比语文老师教的之乎者也好听多了。

        “怎么不出去瞎逛了?”杨翔写下选择题第一题的答案,顺便斜眼调侃道。

        “这不是怕穆简祁趁我不在报复你。”

        于是两人一整个下午都在位置上好好学习,廖文更是史无前例的在放学前把所有家庭作业都写完了。写完作业的学渣总是傲气冲天,走在路上那架势不是回家,而是去讨债,每一个步伐都自信满满。

        他们骑着单车并排上了桥,走到桥中央时,廖文忽然兴奋的朝江面大喊:“翔哥是猪吗?”

        接着又自问自答:“是!”江上晚风吹起头发,露出干净的额头。广阔的江面接纳了所有的呐喊,廖文乐得哈哈大笑。

        爽朗的声音飘荡在日落黄昏之下,橘色的云彩将夕阳挡在身后,只露出昏暗的光线。

        杨翔瞪他,抬脚就要蹬他的后车轮,可廖文机灵得很,立马抓住杨翔的胳膊威胁道:“别动,要倒一起倒。”

        “松手。”

        “不松。”

        “松……”廖文趁着杨翔说话的间隙迅速捏了一把他的脸,做贼一样捏完就跑,脚一蹬唰得窜出去好几米。

        杨翔看着他飞出去的黑色背影,猛踩踏板追上,“廖文!以后别想让我教你写作业了。”

        嘉陵江的晚迎面吹来,始终无法带走他耳尖的滚烫。秋初的风是清凉的,夏的余温是滚烫的,少年们身披晚霞,骑车回家。

        嘉陵江边,水草翠绿,校服被随便扔在一边,穆简祁一个人坐在岸边的大石上望着江面发呆,余光中看见了岸上骑自行车的廖文。抬头的瞬间他脸上的抑郁一扫而光,随手捡起一个小石子扔了过去,勾唇痞笑,“下来玩儿啊。”

        谁知旁边上次泼他一身米饭的男生拉着廖文骑的更快了,还不忘狠狠地瞪他一眼。穆简祁无奈的笑了,笑着笑了就笑不出来了。他抬手五指插入发中面无表情地仰头看天,这天是昏黄色的,不够纯洁,他喜欢纯洁的蓝色,美术老师口中的克莱因色,和群青色一样纯净没有杂质。

        他每次都会很晚很晚回家,坐在嘉陵江边等天色渐晚,所有经过这里的学生都到家了,他才拍拍屁股捡起校服慢悠悠地往家走。遇到猫时逗猫,遇到狗是撵狗,这些都是幸运的偶遇。

        还有不幸的,比如现在,遇到了下班回家的穆权。

        1990年那会儿,有车的都是有钱人。车辆缓缓停在穆简祁边上,车窗落下,穆权一声命令式口气让他上车。穆简祁打开车门将书包和染了油彩的校服扔进车里,然后把车门“哐”一声关上。

        “我去买画纸和颜料,你先回去。”

        他脊背僵直,步伐又快又急,不像是去买东西,而像是在逃命。

        学校里还没人知道穆简祁是校长的儿子,不是穆权不让说,而是穆简祁不想说。他不稀罕校长儿子的身份。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害怕。

        没人能相信一个作天作地的校霸竟然害怕亲爹,因为在别人眼里,穆简祁的爹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什么烂摊子都能帮他收拾好,即使不出面。

        穆简祁随便进了家文具店买了些画纸和并不缺的颜料,出来后他站在店门口迷惘了片刻,不知道该去哪里,想来想去,只能回家。他慢悠悠的走,十分钟的路程他能走二十分钟。荡了近一个小时,还是到家了。

        穆简祁家很大很清冷,到家后他立马洗漱完回了卧室,防贼一样咔哒一声把门锁上了,黑暗里他凭借感觉来到课桌前按亮台灯。暖黄的灯光瞬间照亮这间不大的卧室。

        他仿的梵高的《星月夜》挂在床头,巨大的画作在不大的卧室里带来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咔咔,被转动的卧室门突然打破安静,外面的人似乎非常不满锁着的门,开始不停敲门,咚咚咚咚,像魔鬼敲打命门。

        “开门!”

        穆简祁的心脏跟着敲门声一起砰砰响,他警惕的盯着门。因为害怕,他心里非常拒绝开门,但也是因为害怕,他最终还是把门打开了。

        穆权进来的瞬间穆简祁觉得空气变的浓稠,压迫着他的胸腔让他呼吸困难。门被带上,锁住了外面的光,穆权脱了外套扔在地上只说了句“快点儿。”

        穆简祁僵硬的走到窗户边拉上窗帘,然后一件件脱去衣服,最后身上只剩脖子上的十字架。

        这样的夜晚穆简祁数不清有多少个了,反正逃不掉的。他手里死死撰着脖子上的十字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浑身麻木。他发誓,一定会杀了这个人。

        杀/死这个畜牲。

        就着浑身的肮/脏直到天亮,他起身进卫生间冲洗,回到卧室后拉开窗帘,阳光刺穿卧室,巨画星月夜色彩明亮。

        他像往常一样跪在床上,虔诚的对着画中扭曲的夜空许愿,这画有最纯洁的蓝。他可以扔掉脖子上的十字架不信耶稣,但他会始终相信梵高。

        人不能没有信仰,从过去的日子里他明白一件事,耶稣救不了他,梵高或许可以成为那根稻草。

        他起身抬起画框的一角,从槽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开关开始听声音,每道声音都是痛苦的痕迹,他相当于在给自己上刑。

        确定录音完整且清晰后,他又从画框另一角的槽里取出日记本,背靠床头一笔一划记录着黑夜下的恶行。

        最后写下两个字。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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