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果然，又被砸下来了。
白灵灵躺在崖底，静静地看着夜空，幽幽叹了口气，这个鬼地方虽然摔不死，但不能御剑，连咒语口诀都不太管用，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
手也是黑的，这个纯属是爬山爬黑的，连最简单的净衣咒都用不了，当真是难受。不过还好，这里就只有她一个活人，即便邋遢狼狈了些也没人看见。
她平躺着，枕着双手，眼看着夜空中有璀璨流星划过，在心里默默数了十秒。
十、九……五、四、三、二、一。
“砰”一个温软的身体从上面砸了下来，已经没了呼吸，又一个缩小版的她去世了。
嗯，真准时。
这期间，她有尝试过去救这些从天而降的人，但是完全没有用。除了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一个缩小版活着。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掉下来了。
如果说第一次是愤怒，第二次是幽怨，第三次掉下来的时候，倒是意料之中地有些坦然。
崖底静悄悄的，连一丝风都没有，她原本燥热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连生气的精力都没了。
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上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二师兄他们是不是还在找自己，师道友是不是已经出去？
反正一时半会也上不去，闲着也是闲着。
白灵灵揉了揉发烫的脸，索性起身抽出问道剑，开始闭目冥心练剑。她回忆起《鸿蒙天心决》上记载的剑诀，缓缓运气周身，以意悟道。
这里灵气很稀薄，她用剑不断地斩向岩石，就像回到了虚灵派十三峰的后山。
在后山之中，有一处趵突泉，其深三十米，宽十多丈，泉水自下而上奔涌，似瀑布飞流。泉边有一块巨型岩石，被水冲得光滑鲜亮，有百十个人合抱那么宽，她常在那里修炼。
即便在石头身上留下什么醒目剑痕，被那清澈的泉水一冲，也就抹平了大半，摸着似伤痕累累，看着却又浑然天成。
这石头，需经历千锤百炼，千刀万剑，又有清泉滋养，才有了一点灵性。
也如人一般，需历经百转千回才能放下执着，修成正果。
不知不觉，她感觉自己已经在这崖地练了许久的剑，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专注地连周围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只听见自己的脚步以及剑刃劈开的风声。
她忘了上面是否又有人掉下来，也分不清此时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地不再重要，或许现在又过去了一个月，半年，一年……
然而在她的神识之海中，时间仅仅只过去了一瞬。
[因道所以向剑，因剑所以明道。]
这句话，是她曾经送给毕鸾的，更是她自警之铭文。
“呵——”
白灵灵将全身的力量聚集在一点，用劲全力向岩壁劈去，剑尖与岩石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岩石内似乎有什么在隐隐作响，可仔细听又没了声音，看起来周遭一切并没什么改变。
但，好像并不是完全如此。
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抬起头，忽然看见夜空之中不知何时竟布满了灰蒙蒙的乌云，逐渐要将月亮彻底遮住了，云层越来越密，层层叠叠拥挤在一起，现在连一丝月光都没了。
“咕隆”一声，一道细小的闪电在云层中闪烁了一下，紧接着，数道雷光亮了起来。
也照亮了她惊喜的脸庞。
·
幻境之外，稚奴正撑着下巴，看自家公子用法器寻人。
“公子，我们真的能找到白姑娘吗？连貂鼠都闻不见她的气息了。”
师京墨闭上眼睛，仍在原地打坐，并没有说话，显然还在用神识寻找白灵灵所在的方向。
稚奴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回想起当时惊险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
“说起来，还是夫人的病要紧，此次我们一定要将涎香竹带回去才行。浮光劫煞阵连金丹期的妖都能杀死，白姑娘她当时没有及时逃出来，若是实在找不到，说不定已经……”
“若不是她自告奋勇去当阵饵，你我恐怕都要死在辛三娘的慑心铃下。”
这一次师京墨倒是抬眼了，冷淡的目光扫过去。
稚奴瞬间噤了声，委屈地瘪了瘪嘴，不说就不说嘛，干嘛生气。
浮光劫煞阵杀伤力巨大，本就难以控制，若真出意外伤了白姑娘也是正常，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这么倔强，连给夫人找药引这件事都能暂时抛到脑后。
悄然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乌云密布，黑云压著天空，接着听到了轰隆隆的雷鸣，犹如鼓点逐渐由弱变强，轰鸣阵阵，数百道雷光几欲落下。
师京墨双眉微蹙，朝天空望去，这分明是金丹期的雷劫！想不到在这百兽秘境中，竟然有人要结丹升阶了，当真是卧虎藏龙。
另一边数十人的队伍，显然也发现了这些雷云。
廖雨亭瞧着那雷云的方向，道：“师姐，你快看，前面竟然有人要渡雷劫！”
毕鸾道：“还是金丹期的雷劫，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百兽秘境变幻莫测，在此地渡劫只怕容易遇到危险，我们不如上前看看，若有不测，也可协助一二。”
其他十二峰弟子也都说好。
就在一道亮光照亮之际，师京墨忽然一把拉起稚奴，退出数丈远。
稚奴还未搞清是什么情况，耳边忽然一道惊雷轰响，打得他心头一颤，瞬间打了个哆嗦。
“好……好险啊。”
只见一道闪电向先前白灵灵消失的地方劈去，劈到地面上时，仿佛大地都要分成两半似的。
怎么会劈在这里？单单就劈在了她消失的阵眼处。
师京墨心中不由得起了疑问，但如今雷劫越来越重，落下的雷越来越多，他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带着稚奴先撤离到更远的地方去，以免被雷劫误伤。
·
渡劫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乃修仙必经之路。
雷霆，为阴阳之气所生。不仅能激化内丹的修炼，还能将内丹与道法根基之间连同，再发之于外，形成新的神通变化，将人体内的灵海充盈。
通俗点来说，就是雷霆自身所带的阴阳气，能将枯竭的灵海充满，使受劫之人焕发新生，从而修为升阶。
白灵灵现在所在的地方，灵气微弱，连最普通的净衣咒都无法催动，更别说御剑飞行了。
只不过在这个狭窄的地方渡劫，确实有些憋屈。
“啪！”
一道雷火抽打在她的身上，顿时火光滋啦冒响，衣服上传来烧焦的味道，那力道疼得她差点直不起腰，可还没等她缓过来，又一道雷抽了过来。
很好，这渡劫，原来就是挨鞭子的。
三鞭子下去，她双脚打颤，站也站不住，扶着岩壁半跪了下来。
最开始，她只觉得痛，过了一会便有些疼得麻木了，除了沉重的身体再感觉不到其他。
虽说有些恼火，但更多的是不服。
仿佛是这老天借着雷劫想打得她爬不起身，可她生来别的没有，光有一身不服输的韧劲，纵然千磨万磋，也不愿俯首认输。
连续受了二百一十八鞭。
她意识逐渐有些模糊了，乱糟糟地猜想自己现在身上一定伤痕累累，要是大师兄他们看见了不知道该如何心疼念叨，到时候又要喝下一堆奇奇怪怪的苦药。
想起大师兄做的清神药，那味道好像没煮开的厚苦瓜汁加上涮锅水，白灵灵扯开干裂的嘴角，无声地笑了。
传闻结丹时，要受尽三百道雷劫方可成功，现在，已经……是第二百二十九鞭了。
不错，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挨到那时候，但该庆幸此时此刻她还活着。
她当然要活着，毕竟她可是师父的亲传弟子。
白灵灵混沌的脑海中，隐隐响起师父曾经的话。
虽说多半是平时的絮絮叨叨，此刻却好似一股清泉缓缓淌过神识，连带着意识都清醒了许多，不由得更坚定了几分坚持下去的勇气。
“你这孩子虽然有时行事莽撞，看人过于黑白分明，但十分聪慧，也颇有耐力。其实道行高低并不是修行的最终目的，只要你愿意用心钻研剑道，就一定会大有裨益，有所顿悟。”
“好啊，你既喜欢学剑，为师便传授你虚灵派的基础剑诀《鸿蒙天心诀》。你可别小看它，这最基础的劈刺挑点四式，能够千变万化，天下剑谱万变不离其宗，看似只有四式，却能衍生出四百式，四千式，这就是大道至简。”
“修仙本身就是一种逆命，要忍受雷劫之苦，随时可能万劫不复，你选的是这世上最艰难的一条路，也是最孤独的一条路。”
“师父和你这几个师兄，今时今日能陪着你，可我们是人，是人总有阳寿尽的那一天，若我们死了，你又该如何？”
她咬紧牙关，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灰袍老头。
老头红脸蛋，豆子眼，身形矮小，穿着也是邋遢随意，完全看不出一宗之主的风范，身上更是半点灵气也无，根本不像修仙之人，更像位慈祥的市井老伯。
师父看着她，捻着胡须摇着头。
“傻孩子，若是那天真的到来了，你也一定好好活着，只要心中牵挂，断舍离亦然是修行。”
她心中不肯，低声自言自语道：“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从喉咙里挤出的每一个字，流过胸腔时都带着痛，每说一个字，便要疼上几分。
“轰隆”一声，又一道雷火抽了过来。
尽管全身都在打颤，全身都没了力气，但白灵灵跪在地上的双腿仍旧想要重新站起来。
她仰头看了一眼那远在天上的雷云，一字一句：“二百……五十九。”
她能感觉到道自己了灵海仿佛大旱盼甘霖一般，不停地汲取雷劫中的灵气，尽管身上的疼痛丝毫未减去，但她却如同暴雨中的残竹一样，哪怕身不由己，也千磨万击还坚劲。
“二百……六十三。”
终于，她用剑支撑着自己重新踉跄着站了起来。
没等她站稳，啪地又是一下雷鞭，把她的剑打掉在了地上，没了支撑，身体也随之趴在了地上。
她在下一道雷光闪来时，看清了剑的位置，抬起血肉模糊的手，艰难摸索着将它重新攥紧，半靠着墙，支撑着剑，又重新站起来。
“二百……七十七。”
“二百……七十八。”
……
“二百……八十六。”
这一次，她终于站稳了。
·
金丹以下的修士想要这样一根羽毛，必然不成。
这可比她准备去偷的魔蛋难得多了！
且看这羽毛色泽光滑，毛边整洁，色相也是上上品。
如此罕见的天灵药材，其他门派视若珍宝的东西，她连见都没有见过，药王谷却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送人。
果然，这位师道友应该是谷里有矿。
好急、好急、好急……
马上正午了，她再不去山顶，玄鹭就要觅食回来坐窝了。
那只笨鸟，虽然不能孵蛋，但时时刻刻都尽到身为父母的责任，对自己的墨蛋十分珍爱。
她得抓紧时间才行。
眼瞧着这场风波闻声而来的同门越来越多，周边渐渐聚满了人。
趁着二人寒暄。
白灵灵准备脚底抹油，却被她的好师父一把揪住了后衣领。
“灵灵，你又准备跑哪去？”
她回眸一笑，如春花灿烂：“师父，我忽有灵感，想到一招符咒新式，准备及时回去将其画下来，好好研究一二。”
“不急，你等师父把话说完。”
正德老头笑得一脸“和善”：“贤侄，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同意？”
师京墨：“愿闻其详。”
正德老头地督了一眼自己恨铁不成钢的不肖徒弟。
又满眼和蔼温柔地看向“别人家的孩子”，道：
“我的小徒儿灵灵，十分顽劣，此次百兽秘境或有凶险，我本不愿她前去，但实在是孩子年岁大了，也该自己历练经验，才能真正在修为上有所突破。若贤侄不觉得麻烦，此次前行可否捎带上我家灵灵？”
那语气仿佛她就是山下街头菜市的一斤西红柿，随手就能给对门邻居捎带回家做菜似的。
对此，白灵灵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拒绝。
虽然刚才她心里对这个师道友有些许好感敬佩，但突然起来就和素未谋面的一个陌生人绑定进入秘境，还是算了，不如回去找二师兄一起去。
不过，她也不急着反驳。
因为这位道友看起来虽然温文尔雅，可通身的气质，就差把“生人勿进”四个字刻在脸上，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谁知那一声，差点把白灵灵炸得平地惊雷起。
“前辈的话，小侄自当遵从。”
师京墨，他竟然同意了？！
当她看见男人那双似有笑意的眼眸时。
忽然感觉身上有点毛毛的、痒痒的，像是被捉住了小辫子一样，唇瓣几欲张开，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那个眼神仿佛在说，我觉得你很有趣，所以愿意暂时在你身上花费一点心力。
可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趣，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她细细回想着自己的事发经过。
想着想着，白灵灵蓦然记起方才第一次看见的男女亲密修炼场景，白嫩的小脸腾地红了，阿这，不行，不能再想了……
这一脸红，竟惹得师京墨一声轻笑。
只是那笑轻得很，她一抬头，便只瞧见那人站姿优雅，面容平和，连一丝踪迹都寻不到了。
简直奇怪！
就像他能听见她的心里话似的。
方才也是，她心里乱糟糟的、想着怎么脚底抹油的时候，他仿佛也在瞧着自己看，可……又好像只是错觉。
……
那边正德老头见这两个人年轻人“眉来眼去”，颇为满意道：“好了，灵灵，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明日秘境结界开启，也好早做准备。”
虽然这么多年药王谷一直行事低调，但身为顶级修仙三大世家之一，实力雄厚不言而喻。
天霖老儿这个小儿子，虽不及他的哥哥们在修仙界早有威名，常年隐居，但看起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若两个年轻人若真有机缘结为道侣，实在是他小徒儿的机缘造化。
即便不能，有他在，必能护住灵灵周全。
倒省得他担心，也好全力救治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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