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入仙门（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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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花浅躺在竹筏上闭目修炼，今日开始无需上课，她打算顺着九曲水漂流一圈，浮虚山有很多地方她都没去过呢，趁着有空去探探有什么好玩的。

        可山门处忽然无比聒噪，似乎有不少人聚集。

        她寻声攀上婴泣峰的山腰，我勒个去，这是要打仗吗？

        山门外，整整齐齐几百人的队伍，人人手握一柄银白雪枪，穿着闪闪的软盔甲，为首的扛着面大旗，上面三笔一个燕字。

        花浅的小心脏受到了极大地震撼，他虽知燕长墨家大业大，却是头一次见识到岐山燕军浩瀚吞山河的气势。

        比之凡世千军万马。

        燕长墨走出浮虚山门，竟也穿了燕军一样的盔甲，只见几百号燕军统一号令单膝跪地，齐声说道，“恭迎少主回山！”

        周琮随着燕长墨之后出山门，周家来的人也不少，在气势上完全被燕军比了下去。但周家那台金顶大轿，还是很扎眼的。

        浮虚山山门在山腰处，下山这段路不能用仙术，是需要徒步走的。

        “乌灵，我送你回家吧，你我同轿，我许久没见乌大哥了，”周琮不忙着上轿子，与身后冷漠脸乌灵说，“上次爹爹说问乌大哥求了宝贝，托我去拿回来。”

        “少爷……”旁边来接人的侍从提醒，尊主早就把宝贝拿回来了。

        周琮瞪了自家侍从一眼，闭嘴！用不着你提醒我！

        乌灵无视周家少爷，径直沿着山路走下山。

        “乌灵，你等我……等等我……”周琮追着乌灵下山，把一竿子侍从扔在了浮虚山大门口。

        修炼被打断，花浅再没有兴致，于是直接御树枝回了紫竹林。

        落地时，家里来了客人，院子外站了两排弟子，花浅瞧着穿着打扮，立刻认出，樊山宋家？这些弟子与宋瀚辰一样，衣服前别着几根羽毛。

        宋家的服侍太显眼，宋瀚辰就算穿浮虚山的制服，也不忘带上羽毛。

        “师父，我回来了！”花浅蹦蹦跳跳，推门进院，果然，屋里除了师父，还有宋瀚辰，宋瀚辰身边站着个年岁较大的伯伯。

        “阿浅，过来，见过宋尊主。”

        花浅瞧宋瀚辰立在长者身后谦卑模样，便大概猜测到这位应该是宋瀚辰的亲爹，长河界尊，樊山流芳水榭家主宋真。

        “拜见宋尊主。”花浅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一贯给师父长脸。

        “好好好……好孩子……”宋尊主说，“楚师弟收了个好徒儿。”

        花浅欣然接受，甜甜笑道，“谢谢宋尊主。”

        天问阁有一门课，叫做四界史，厚厚的书册满满是仙门四界家族谱系，花浅知道师父出身的楚家，就在长河界，是世世代代依附宋家的小家门。

        瞧样子，宋尊主与师父很熟。

        一界之尊，与她想想的不同。燕长墨与周琮是未来的界尊，隋婴小小年纪已经是界尊，他原以为界尊大概都是这种不太靠谱的，但宋界尊给她一种很亲近，很舒服的感觉，就像从前邻家好心给他们送烧肉的伯伯。

        “阿浅，你出去，我与宋尊主有话要说。”

        “辰儿，你也出去，”宋真温和的说。

        两个孩子出了门，宋真挥袖，蒙上了一层结界，隔绝声音。

        宋家主沉声，不似方才温和，略带威严，“楚师弟，以你的能耐与修为，岂是小小山门中能拘束住的？从前夏师妹在时，你说想结伴游历凡世，在凡世除魔保护凡人，我不介意，放你下凡世。而如今，夏师妹她……算了，不提这个……你既已经回了四界，真打算在这浮虚山中躲一辈子吗？还有你的徒儿，她的仙骨天分，注定将来要有一番大作为，造福苍生，总不能跟你在浮虚山，只修长生道吧？”

        楚晓也没了方才的客气，他前额微痛，背过身去，手指轻揉着眉心，似有疲惫，“尊主，楚晓心性散漫，不想被家门规则拘束着。我知尊主对我楚家恩惠非常，却也逼不得我做我不喜欢的事。阿浅她还小，她的将来，有她自己的选择。我这个做师父的，没有为她的将来做选择的权力。”

        宋真似有怒意，“你是她的师父，你收她为徒，为她筑基，教导她修炼之道，她若是没遇见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你怎么就没有权力了？她难道不该报答你吗？”

        “我楚晓收徒弟，是想徒儿平生喜乐，成长成才，福被苍生，做个善良的好人。不是为了挟恩求报答的。宋真，我知你所想，你也知我所想，我们之间，不要再说这些无用的废话了，”楚晓指了指门，“我有些累了，不送。”

        “楚晓，你是想让花浅去岐山吗？岐山虽是四界第一，但你有没有想过，晓天界日日跟魔兽打交道，跟若琊王带的那一群堕仙打交道，危险重重，你当真忍心吗？万一她不小心丧了命，你难道不心疼？我知道你因为夏月的事与我有嫌，可你想想，长河界贴近凡世，是四界中最安稳的一界，花浅若来我长河界，我认他做义女，我亲儿子有什么，少不了有她一份，我定会让她成为四界最闪亮的星辰，让她名垂四界青史。”

        宋真信誓旦旦的憧憬，楚晓无语对答。

        “回来吧，樊山才是你的家。”宋真无比恳切，换做旁人或许就答应了。

        楚晓叹息一声，“我忘不了，永远忘不了你对阿月做过的事。我楚晓这辈子，唯有一件后悔的事，就是当年错信了你。你纵使说的天花烂坠，对我也是没用的。宋真，我不是你，我没有什么野心，也不愿掺和你们尊主家门的是非。即使我不想与你打交道，可若阿浅想去宋家，我不会拦他。我说过的，一切都等阿浅将来自己去选。”

        他不想在与宋真谈论花浅将来去哪家的问题，太虚剑出鞘，隔音结界消失。

        花浅蹲在门口，他跟宋瀚辰不熟，他是燕长墨那个圈子的人，对自己也不似周琮那般亲切。见结界撤了，两人回屋，花浅见师父脸色苍白。

        “师父！”花浅搀扶师父，“师父您是不是又头疼了？”

        “无碍。”楚晓摆摆手，“阿浅，代师父送宋家主。”

        宋真恢复如常，温和平易，与楚晓作拜，“阿浅无需顾我，服侍楚师弟休息吧，我许久没回山门，随意逛逛，改日再来登门。”

        花浅也不想顾他，这人跟师父说了什么，回到浮虚山，师父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许久都没有这般难受了。

        花浅扶楚晓到床边坐好，回头拿被子，却见一个小方盒在桌上，楚晓也看见，“是宋家送的礼，还回去吧。”

        花浅点点头，拿着盒子追了出去，宋家主没走很远，好像与宋瀚辰在说话。

        远远的，花浅看见宋真狠狠的甩了自己儿子一个巴掌。

        “没用的东西！”那张脸，全然不是方才温和亲近的邻家大伯，变成了凶神恶煞的魔鬼，狰狞一坨。眼眸中的恨意之火，似乎要把他亲儿子点着了焚烧。

        花浅止住步子，尴尬无比，她不是故意想看见的，奈何宋家主已经看见她了。

        “花师侄？”

        宋瀚辰跪着不动，花浅装没看见走过去，“师父说，无功不受禄，这宝贝我们不能收，请宋家主收回去吧。”

        她很佩服宋真，两幅面孔切换自如，接过木盒时候，瞬间又变回了邻家慈爱伯伯。

        花浅跑的贼快，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都有点对这位宋家双面家主打怵。师父不太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自己也少招惹樊山宋家的好。

        她回院时，楚晓歇下了，一个人无趣，沿着紫竹林的山路乱走。

        浮虚山间有许多小洞穴，有的是死路，有的跟别处洞穴连通，七峰无处不在。

        天问阁的弟子全都走干净了，剩下杜凤雪回去帮着大哥与父亲处理山门之事，隋婴回去隋家的缠绵悱恻楼里。

        算算日子，离着凡世新年，还有三四天。

        从前在凡世的时候，街坊邻居凑在一起，包饺子，做好吃的菜，放鞭炮，赶庙会，热热闹闹，吵吵闹闹，花浅最喜欢过年师父给她包大红包，给她做新衣裳，还带她去看大集上耍狮子。

        她本想与师父商量，过年回凡世热闹，可师父身体如此，她便放弃了这种想法。

        如此，只有她们两个人过年，冷冷清清。

        杜凤雪有自己的父亲要孝顺，隋师兄宁愿一个人过年……花浅掰掰手指，在浮虚山里，认识的同龄人也就这么几个而已。

        她随便进了个洞穴，向洞穴深处走。

        这条通道格外的长，不知出口是哪个山头，花浅手指念了个三味真火，石壁上有斑斑伯伯的痕迹，极像是手指甲给抓的，里面似乎经历过非常激烈的搏斗。

        不远处有光，隐约还有人影晃动。

        “谁！”花浅灭了昭明火，“谁呀！”

        花浅继续走，只见洞穴出口，光明之处，真的有个人。那人背对着他，披散着齐脚踝的长发，手脚被粗重的铁链束缚着，闻声缓缓回头。

        那是一张无比美艳的脸，雌雄莫辩的美艳，苍白脸色，体态瘦削，那双眼睛如深邃的深潭，漆黑不见底色。他的前额，隐隐浮现黄褐六芒星的纹路。他静静的与花浅对视，探寻这位忽然冒出的仙门少年。花浅不由自主的挪动步子，渐渐靠近。这个人，不像真人，倒像是一个被人提着线绳来回摆弄的木偶。

        “你是……谁……”

        堕仙七印，六芒星，是堕仙吗？

        修炼亦有捷径，便是仙门禁忌的堕仙仙术。堕仙仙术比寻常仙术强大千万倍，只是堕仙修炼很难把控，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成为没有神识的怪物。

        堕仙形同修仙者，仙骨仙髓一个不缺，唯一看得见的不同，就是堕仙的额前眉间，多了个痕印，因着堕仙堕转的层次，颜色形状上有区别。堕仙印记印刻在前额，自浅而深分七印，最浅的，是几乎与皮肉色一致的水波纹，之后是浅灰双飞雁，黄褐六芒星，青绿海螺纹，明蓝盘形蛇，紫黑月勾玉，堕转最深的，是赤红三叶花。

        花浅没有见过真的堕仙，天问阁的书上有说，堕仙大都生活在魔域的仙乐宫里。偶尔有越过魔域长城，到四界或凡世的，也会被仙门及时处决。、

        浮虚山不是有七星绝吗？怎会有堕仙？

        那堕仙缓缓伸手，摸上花浅的侧脸，接着用另一手比划了个嘘。

        花浅直觉后脑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捶了一下，眼底乌黑，晕倒过去。

        “仙骨不错，真想带回魔域去好好疼爱呢，可惜啊可惜，她竟然是你的徒儿……动了你的人，主上会不高兴的。”锁链稀里哗啦作响，那人提起花浅的一只胳膊，像是拎着小兔子一般，把人扔出了山洞。

        花浅醒来的时候，无比熟悉，她竟在缠绵悱恻楼。

        “师兄，我怎么在你这儿？”隋婴坐在角落翻书。

        他见花浅醒了，“我在九溪边修炼，见你晕倒在九溪边，叫你不醒，就……背你回来了。”

        他不知道花浅的住处，只知道晓风真人在紫竹林有个院子。怎么叫也叫不醒，但呼吸匀称，没病没灾，也不像是走火入魔。夜里，他不放心把花浅一人扔在九溪，就背着花浅一路上山，回到缠绵悱恻楼。

        花浅睡了整整三天。

        “三天！！！”花浅觉得师父肯定得急死，忙穿了鞋子跳下床，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人？”

        隋婴摇摇头。

        “你在浮虚山长住，有没有见过那个……堕仙？”

        隋婴双手握紧，咬住唇角，身子踉跄一下，“为何……你为何忽然问这个？”

        “没事没事，我问着玩的，”花浅险些吓着乖宝宝，或许是个梦，或许她走过火入魔，浮虚山灵力充沛，几十个真人尊者聚集，怎么会有堕仙呢？

        她记不清晰那张脸，只记得非常好看，还有六芒星刻印与锁链的响声。

        缠绵悱恻楼冷清，隋婴到底为何总是把自己隔绝出来，总躲着自己的好意呢？

        今夜除夕，隋小公子一个人怪可怜的，花浅胡搅蛮缠，“师兄，来我家过新年吧！你一个人闷死了，修炼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师父三翻四次念叨我请去你来我家玩儿，难道你想师父亲自来请你吗？明月界界尊多大的面子，要晓风真人亲自请才来去？”

        “我没……不是……”隋婴不知怎么解释。

        “那我当你答应我了！走，师父该是等我们回去过年呢。”花浅就知道，隋师兄最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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